无名山林间。
九十九背靠一颗老槐树,强压下喉头的血气,道了声晦气。
虽然嘴上占了便宜,却搭进去数百年的修为,怕是要困在此处一阵了。
另一头,北国王城。
北国之人比中原人高大许多,不论男女,一个个皆身着狐皮大麾,往来间步履生风。
雷公化了一具凡胎,看着意气风发的凡人们,不由啧啧了两声:“北国这地方倒是有意思。”
刘二行过闹市来到了王宫前,掏了掏袖笼,掏出一只墨色药瓶,旋即对镇守王宫的兵士道:“烦请军爷通禀王上,就说在下有法子能救小世子。”
王宫殿前何等森严,按理寻常百姓不可在此驻足,更何况还是两个中原人,兵士本就对他们起疑,此刻听到对方竟还敢与自己搭话,双眉一竖,直接要将其拿下。
刘二当即道:“关乎小世子的性命,军爷慎重。”
“中原人少惺惺作态,我们世子自有上天庇佑!”说话间,方才还甚是空旷的王宫前,竟迅速聚满了士兵,将刘二与雷公围在其中。
王落闲扒在刘二肩头:“要不直接去寻英灵吧,别管这个世子了。”
“是啊,为何不让小仙带你进去呢?”雷公悠哉的摸了摸耳边簪花,正要使出一招障眼法,一辆牛车自远处缓缓而来,车板上堆满了白幡,透着森森阴气。
无论怎么看,此时这样一辆牛车出现在王宫前,都着实诡异的很。
牛背还上坐了一位年轻人,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生了一双狐狸眼,于冰天雪地之中却只着一身单薄的灰布麻衣,他似是不在意宫门前紧张的气氛,双眸微阖,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遥遥道:“这位公子既有这么大的能耐,便同小生一道进去吧。”
他貌似品阶不低,兵士见到他后皆恭恭敬敬的行礼道:“是。”
年轻人便招呼刘二与雷公上了他的牛车,在刘二上车前,年轻人看了看他的肩头,微阖的双眸缓缓张了张,却也没说什么。
刘二猜他应是看到了王落闲,但既然对方不言语,他便也装作不知道。
年轻人驾着牛车,载着刘二他们慢悠悠的在王宫内前行着:“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刘二,”刘二随口道,又指了指雷公,“他叫雷大,祭司直呼我们的名字便可。”
雷公听着自己的新名字,微不可查抽了抽眉角。
年轻人没想到自己的身份被人轻而易举的看破,轻声笑道:“小生名叫道然,原本也是个中原人,二位也唤我名字便可。”
“道然小师父,”雷公当即从善如流的搭话道,“你的聚妖幡着实厉害,竟能以一幡镇万魂,不知可否借我等瞻仰一番。”说着瞥了眼刘二,示意他借机取魂。
此意与王落闲不谋而合,附在刘二耳边,用仅有他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刘兄,一会儿我拖住他,你快动手。”
就在这时,道然拍了拍牛脊,纵身跃下:“不过是些拙计,小生不才,未能替王上分忧。倒是二位,希望小生这回没带错路。”
竟是说话间已来到了一座王殿前。
北国的王宫便如同北国人的性子一般,粗犷的很。偌大一方土地上,随性的立了数座殿宇。
单从布局上也瞧不出这殿宇是作何用的,只是觉得此处似乎比旁的大许多。
“事关世子的性命,二位先同小生见一见王上吧。”道然说着整了整衣衫,已迈上了殿前的石阶。
王落闲趴在刘二肩头,不由嘀咕道:“这个道然,莫不是听到了我同刘兄说的话?实在不行,我们抢吧。”
刘二听闻,忍不住笑了笑。
敢在王殿之中抢东西,胆倒挺肥。
“罢了,既然来了北国,便先见一见故人。”
王殿之中,女王正坐在案前批阅公文,听到有人进殿,缓缓抬起了头。
女王生得极其美艳,年少时也曾是享誉天下的大美人,文韬武略比之男儿也不遑多让,但也正因如此,引来了其后的王室动荡。
尽管年逾三十,岁月在她脸上却似乎落不下痕迹,青丝如瀑、金眸生辉,仿佛能摄人心魄一般。一如许多年前刘二初次见到她那样,好似雪域中最灿烂的花,只是身上终究少了那些年少天真,显得稳重而又威严。
时过经年,彼时青龙山中的高谈阔论终究留在了那里,各有境遇。
道然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王上,微臣今日向你引荐二人,兴许他们可以救回世子。”
女王垂眸打量了他们一眼,看到刘二时微微怔了怔,随即嗓音低越的开口道:“既是祭司引荐,本王自当相信,只是不知二位先生预备如何救世子?”
“在下正巧有一枚灵丹,能生死人肉白骨,想来应是能救一救世子的。”刘二说着摸出药瓶,从里头取出了一粒金丹。
那灵药隐隐生辉,饶是女王不曾见过金丹,也晓得定然不是俗物,点了点头,道然便收下金丹离开了王殿。
“本王会命人为二位先生备下寝殿,暂且在宫中小憩几日吧。”
雷公听出她的言下之意,在世子醒来前怕是要扣着他们,不由摸了摸耳边簪花笑道:“甚好甚好,劳烦王上了。”
“雷大,我与女王还有几句话要说,你先去殿外等着吧。”这时,刘二道。
雷公一时没适应自己的新名字,一双眸子眨了眨,随即一边抽着眉角一边应道:“在下先告退。”
女王见刘二神色郑重,索性搁下了手中的笔:“先生还有何事?”
“殿下,不知你心中可还有当年的宏愿?”
做王十年,已鲜少有人再喊她殿下,女王不由双眸微张:“你……”
面前的少年不过十**岁的年纪,周身气质却分外老成,方才她以为自己恍惚了,好似在这少年的身上看到了故人的影子,可那故人已死了十年,又如何还能活着。
现下再看,这名叫“刘二”的少年莫不真是那位故人?
她从前也曾见过许多光怪陆离的事情,到如今倒也能做到见怪不怪。
思及此,女王不由从桌案上翻找出一卷画像,画像上是一群驰骋于荒漠的少年少女,鲜衣怒马恣意飞扬,只是其中的许多人如今都已不在了。
她指了指画中领头的一个少年,一袭红衣、风发意气,正如许多话本里所写的那样,放浪形骸、潇洒不羁。
刘二没想到她竟还留着这幅画,一时心头万绪。
那一年,他们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他方带着离庸回到青龙山,才知北国动荡,公主殿下不知所踪。他一连寻了数月,最后从荒漠中找回了她,这副画像便是北方十六城的一位老画师画下的。
那时他们便约定,定要平了北国的动乱,让天下重归太平。
只是没想到朝廷其后攻打了北方十六城,这一乱便乱到了今日。
“世间之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天下亦如是。”刘二收回思绪,“殿下,皇室昏庸内斗不断,我愿为殿下的利剑,荡平纷争。自然,其中也有我自己的私心。”
如今边境民不聊生,便连帝都也只剩下表面繁华,若朝代总有更迭,那为何不能是现在?
刘二此行来北国,要拿走的不仅仅是上一任乾坤留下的英灵,而是足以重建地府的鬼魂,在广德发现之前,他定要将此事促成。
女王见他并未否认,缓缓收起画像,有些感慨:“我从未想过此生竟还能再见到你,十五年前你们出手相助,才让我得以重回北国,你们于青龙山中被困之时,我却未能救出你们。这些年我日日都会看这幅画像,想着到了阴曹地府后再好好同你们赔罪。”
“殿下言重,彼时北国动荡,你亦自顾不暇,大家都知道,”刘二不由道,“他们从未怪过你,一刻也不曾。”
“是么?”女王知道他是在宽慰自己的,长长的叹了口气,“我这条命总有一日要还给你们,君言中之志,亦是我心中所愿,只是两国交战绝非儿戏,稍有不慎满盘皆输。死我一人不足惜,若使天下万民遭灾,我如何对得起国主的名号,又如何对得起信任我的子民?此事你且容我想想吧。”
刘二知她心中顾虑,况且北方十六城一役也证明他绝无将才,若此时应允才是奇怪,于是道:“殿下,这几日我都会住在王宫中,您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几日后,北国王宫一处寝殿里。
“少君,你莫不真要让两国开战?”
“女王还未应允。”
“即便她不应允,少君怕是也会另想办法同朝廷一战吧。”
刘二听闻,只是笔尖沾墨自顾画图。
雷公见他不回答,耳边簪花也顾不上摸了:“我们不是来取英灵的吗?怎得就变成了如此境地?”
“即便英灵尽数取回,也不过区区五万,届时如何敌那百万天兵?”
“你……”雷公顿时反应过来,“你要同天界打?不成不成,定然是不成的。”
“你愿帮,便留在此地,若不愿,我也不强留你。”
“少君,便没有第二条路了吗?”
“地府消失,死了那么多任乾坤,天界可曾给我们第二条路?”
此问一出,雷公不由怔了怔,一时静默下来。
王落闲看着桌案上刘二画下的几张地形图,道:“刘兄,信我,此战一定会开。即便无人列阵,还有我这个鬼卒,我会替你冲锋陷阵的。”
“好,我们一起打头阵。”
这时,道然急匆匆入了寝殿,边跑边喊:“刘先生,你去看一看世子吧!为何这么多日还是没有醒转的迹象?”
刘二冷不丁听到这句话,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他原以为世子早醒了,全然把此事忘在了脑后,不由道:“你为何到此时才来找我?女王陛下怎得也未提起过?”
“……我原以为要过些时日才有效力,便等了等。”
雷公听闻忍不住道:“那可是金丹,药到病除懂不懂?”
刘二蹙了蹙眉,已三两步迈出了寝殿,见道然未追上来,不由催促道:“带路啊小师父。”
“……噢噢,来了。”
王落闲趴在刘二肩头,见他步履匆匆,忍不住道:“你很在意世子的死活?”
“故人之子,自然在意。”
“若他不想醒来呢?”
刘二正要问此言何意,道然已带着他们入了世子的寝殿之中。
殿中轻烟缭绕,皆是药香。
一位容貌明艳的少年正安然的卧于床榻,眉目间皆是绰约风姿,似是沉眠。
刘二看着他,不由睁大了双眸:“阿落?”
他怎么也没想到北国的世子竟然是王落闲,不由看向道然。
此人看得见王落闲,自然也就知晓魂魄在外,即使再多灵药也是枉然,难怪王宫外他愿意带他们进来,所以这些日子……
道然看着刘二的肩头,脸上皆是无奈之色。
此时趴在肩头的魂魄僵了僵,心虚的向旁边飘去。
刘二已抬手将他扯住,声音不咸不淡道:“不解释一下?”
王落闲:啊呀,马甲掉了。
刘二:呵呵,原来我跟你差着辈呐。
雷公:看戏.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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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北国(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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