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密布的王殿前，两个身影一上一下相对而立。
立于下方的窈窕仙子连耳边簪花都顾不上摸，虽然招了乌云壮胆，却依旧心惊胆战，不明白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错。
眼下的情况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不该的，乾坤不该回来的这么早……
宫阶上的玄衣少年神情冷漠，却全身夹裹着不怒自威之感，仿佛下一刻就能让满天乌云尽数消弭。
这头，仙子壮了壮胆，挤出几分笑意回答道：“少君，我与土地公确实千方百计的想要你回来，但不管你信与不信，王小友是个意外。我与土地公并未将他算进去，相反，他的出现打乱了我们的计划。”
“你们的计划？”乾坤眼中的金芒并未退去，反倒盛了几分。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了，雷公一挥衣袖，二人已身处一段幻境之中，周遭殿宇环绕，朱漆的宫柱上数百只鎏金白鹤展翅翱翔，正是长生阁。
幻境之中，一窈窕仙子自天边踏云而来，取下耳边簪花，拂落在地，继而长生阁中诞下了一个女婴。
那女婴在众星捧月之中长大，却又困于寝殿，几乎难见天地，终于在十六岁那年离开了家，自此以后再也没有回来。
乾坤在幻境里看完了她的一生，心中隐隐作痛，就听雷公在一旁道：“少君，不知你看此人是否眼熟？”
那女子生了一双琉璃秋眸，便是数十年前被长宫龄谎称夭折的长宫琉璃。
乾坤不由瞥向他耳边的簪花，难怪在见到雷公的第一眼时，便觉这神仙身上藏了一股十分熟悉的气息。
当时他以为是在记忆碎片中见过雷公的缘故，现下再看竟是长宫琉璃的气息。
“当年少君确已身死，此后天地动荡，大量神祇陨落。数千年来，小仙一直在寻找让少君复生的办法。终于在数十年前让小仙寻到了希望，而长生阁作为人世间灵气最盛之地，最宜温养小仙的簪花，以便让少君重归于世。”
“所以本君叫了数年的母亲，不过是你的一朵簪花？”
雷公听到这个问题，脸上一贯的笑意差点挂不住：“少君……小仙绝无、绝无占少君便宜的意思。只是少君的命格何其凶戾，寻常凡胎莫说诞下你，怕是怀上了便要暴毙而亡。小仙也是不想牵连凡人……”
数千年间，真正的地府消失殆尽，几乎让天界一家独大，且不论假造地府的幕后之人究竟是谁，天界因此获利也是不争的事实。
况且朝夕摆明了要他死，雷公身为九天神祇，一个既得利益者，为何会忤逆朝夕，筹谋让他重生？
乾坤思及此，不由蹙了蹙眉：“雷公，本君可否问一问，你如此大费周章让本君现世，到底想让本君为你做何事？”
雷公甫一听到，有些惊诧，随即躬身作揖道：“少君归来便是幸事，小仙怎敢对少君有所要求。只盼少君能早日还人间以秩序，告慰当年无辜丧命的万千生灵。”
雷公回答的一片赤诚，但越是不露声色，此事便越是棘手。
若人间秩序混乱，只有他乾坤才能力挽狂澜，那么朝夕身为天界上主，又岂会枉顾人间众生而执意杀他？
天地动荡，神祇陨落，人间秩序不存……这些都仅仅是雷公的一面之词，数千年前他已身死，此后所发生的一切他都不曾亲历，甚至到如今，也未有当年之事只言片语的流传，能佐证雷公之言。
地府消亡并非瞬息之事，天界诸仙理应目睹，为何如今却一副毫不知晓的模样，即便见到假的乾坤，也依然心存畏惧。
乾坤复又想到，他此番被假阴阳派来人间，其所用的理由也是世间秩序不存。
万一这一切都只是幕后之人所制造的假象呢？雷公与幕后之人会是一伙的吗？
乾坤决定再套一套雷公——
“你既知本君已死，便该明白地府中的乾坤是假的，又为何任他招摇过市了数千年？”
“能瞒过诸仙，且假造少君之人，必定手眼通天。小仙自知不是对手，在少君未归之前，只能蛰伏。”
他回答的言真意切，叫人不免动容。而雷公所说手眼通天之人，倒是坐实了乾坤的猜测，能让九天正神忌惮者，普天之下无外乎他与阴阳，朝夕与广德。
如今在凡尘探到了广德的气息，便意味着广德或许还没有死，这一切会是广德所为吗？朝夕又是否参与其中？
“少君，如今你已归来，小仙藏于心中数千年的疑问终于可以问出口。”雷公见他未言，便开口道，“地府少君掌管生死，生来便不死不灭，您当年究竟为何会身殒？”
乾坤正思索如何往下问，雷公突如其来的问题却叫他噎了一噎。
套了半晌的话，险些自己被反将一军。
他既已用乾坤的姿态回来了，此刻便断不能让雷公知晓他并未恢复全部的记忆，于是语调如常的胡诌道：“本君记得天界流言四起时，朝夕曾同你说过，本君其实早就死了，根本不可能杀害广德，是也不是？”
雷公不免诧异：“当时只有上主与小仙二人，少君既已身死，为何会知晓？”
乾坤作势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继续问道：“朝夕可曾告诉你，本君死因为何？”
雷公闻此神色一顿，随即道：“上主只字未提。”
只字未提？
他方才的神情，可不像只字未提的样子。
朝夕定然知道他的死因，雷公也定然问过死因，究竟是怎样的回答，能让雷公难以开口？
“是么？他不能同你说的，本君自然也不能同你说。”
雷公显然也不信他的说辞，正要开口再问，乾坤瞥了他一眼，径直走下宫阶：“雷公，数千年前孰是孰非，早晚会有定论，尔等不必急于此时。”
话已至此，神仙原本想要跟上的脚步不由停了下来，只能放任少年越走越远。
乾坤一路行至大殿，刚要入内，一位少年已一跃到他面前，扯着他便走，边走边问：“如何如何？雷公大仙可有说实话？可探到了底？”
莫说探到底，连雷公是敌是友都未分清，但他看着王落闲时，脸上还是露出了几分笑意：“尽在为兄掌握之中。阿落，殿下可在？有些事情，我想再与她谈谈。”
“在，我带你进去。”王落闲扯着乾坤，三两步踏入了王殿。
女王抬头便见到两个少年人一前一后走向了她，随即目光落在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她不露声色的收回目光，就听到玄衣少年开口道：“殿下，在下今日冒昧前来，是想问一问入主中原之事，您考虑的如何了？”
女王闻此正色道：“你那日的一番话，也让本王想起了年少时的愿望。人人都说，赤子之心才最是难能可贵，既然当年有鸿鹄之志，如今大权在握，自然更不能退却。只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本王要的是一击必胜，所以眼下只能等，等一个好时机。”
“如何才算得上殿下口中的好时机？”
“当年中原为求和，送了太子做质子，此后，皇室的继位者便一直扑朔迷离，明争暗斗不断。据说其中势力最甚的便是六殿下离长宁。此前她不是还去了长生阁么，想必是坐不住了。”女王缓缓道，“相信要不了多久，皇室自己便会有一场操戈，本王要等的便是这渔翁之利。”
“殿下，能坐收渔翁自然最好，但凡事都要防个万一，”乾坤提醒道，“十年前朝廷收复了北方十六城，局势可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天下三分，只剩下北国与一川漠雄踞一方，我们为何不拉拢盟友，共同对抗中原？”
“盟友？你是说一川漠？”女王眉心微皱，似是觉得不妥，“一川漠能占据西北数千年，就是因为那个地方神秘莫测，寻常人根本找不到入口，即便侥幸可以进去，也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况且相传那里的人都会秘法，他们自古奉行的便是独善其身，北国又如何能同他们结盟？”
“殿下，您当真觉得那里十分可怖么？”
他的话意有所指，女王不由愣了一下，缓缓道：“故友究竟想说什么？”
“十八年前北国大乱，殿下误入一川漠，被漠主宿平收留。严格说起来，殿下与宿平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所以一川漠与北国结盟难道不是理所应当？”
“你……”此言一出，不仅女王面露诧异，便连一旁的王落闲也不由怔怔的望向乾坤。
就听他又道：“更何况，世子是一川漠的少主，若殿下需要，在下愿与世子一道前去一川漠游说。”
各路大佬自此开启八百个心眼子模式，嘎嘎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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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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