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了,盛益昌西大门前的守门犬“汪汪”的叫了几声,把沉静的夜搅得热闹起来,附近的守门犬跟着也吠起来了。
靠在床前一直没睡的许妈听到犬吠声,披了件灰布大棉袄走到油漆大门边,把根木头门闩使劲地往上顶开,拉开了门,插在石墩里门柱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略带寒意的夜风吹拂了进来。沙桐和沙丽一前一后地把脚步放得轻轻地进了大门。
沙桐见许妈下身穿得单薄,就关心地说:“许妈,不要冻着,你进去,我们来关门。”
许妈先是不说话,接着把守门犬喝斥进窝,末了神神叨叨地说着:“老爷叫你们不管多晚回来,到后屋去一下。”
沙氏俩姐妹赶着许妈进去睡,许妈见俩小姐诚心诚意的,就转身进屋去了。
沙桐姊妹俩把粗粗的门闩扛起来搁进闩槽里。
三个院子都码放了很多的货物,包打得整整齐齐。
到了后院,她们见一楼中间的堂屋和其它房间的灯是关着的,就从右面楼梯拾阶而上,进到二楼,两边的屋里依然没有灯亮,只有中间沙发生的房间亮堂堂的。
沙发生听到脚步声,推开了房门,一个细长的影子投射在走廊上。沙桐和沙丽匆忙地扶持着沙发生坐到太师椅上。
“爸,这么晚还没睡下。”
父亲年纪不大,才到五十岁,两鬓都有了白发。他咕噜着“年岁大了,不像年轻时抱着枕头就能睡着。”
沙丽给父亲续了点水,沙发生摇了摇头:“你们坐下,我有几句话说。”
沙丽一个劲地瞧着姐姐。
沙发生遽然想起了什么,但想起的这个事情不是他今晚想要表达的主意,他扯起了刚刚看戏的事情。
“上半夜东湖那儿开了枪,你们听到了吧。”
沙丽靠在沙发生身旁,半边屁股坐在太师椅的扶手上,看着坐在另一张太师椅上的沙桐。
沙发生接着说:“哦,丽丽离开戏院到廖倩倩家的那当儿,我看亢正大一脸的紧张。”
沙丽装着兴趣上来了似的:“打死了人吗?”
沙发生在茶几上拿茶吸了口,借用手背上的衣服揩了揩嘴巴,接着说:“不知道,后来亢正大叫传令兵拿了十几个大洋给‘伶香堂’的盖天红,说唱完最后一个就结场,我们都余兴未尽,后来亢正大告诉付小林市长说是发现了有枪声,还是早点结束。就是这样。”
沙桐从父亲手上端过茶来,呷了口。
沙发生一边讲述着,一边仔细地打量着沙桐,害得沙丽翘起了小嘴。
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沙发生人前人后总是夸着大女儿有出息,懂事,人家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可我沙家在豫江能够算是富贵人家,没曾想,老天赐给自己一个聪明伶俐、漂亮、又爱读书的女儿。
就是时运不济。眼下他也正盘算举家到大太太的老家去,把所能带走的货物能带着走的雇它二、三十辆车全部运过去,待到鬼子消灭了再往回运,重打锣鼓再开张。盛益昌的店员们跟了自己最少年份的也有二年以上,按照年份的长短发点钱给她们,人家也要安居下来。这个艰难岁月,多与人善。这盛益昌就交给沙桐打理。
想到这儿,他从沙桐手中拿回茶杯,喝了口茶,说道:“你俩姊妹听着,现在是多事之秋,你们进来时都看到了,我佝偻承蜩,才积攒了些产业,而恰逢战乱。我和你们的母亲准备去豫南县老家的乡下,沙文的大学也有可能外迁,再说也不能耽误他的学业。丽丽那宝灵中学还不知什么情况。沙桐,我考虑来考虑去,你和妹妹留在盛益昌。”
沙桐听完沙发生的此番话,大吃一惊。虽说日本人兵临城下,有可能物命不虞,但自己从来没想过来接手和经营盛益昌。再说她对商业上的尔虞我诈十分厌烦。而且她正干着抗日组织里的事情。虽然接手盛益昌,有它积极的一面,可是,这突如其来的家里的决定,在上级还没有批准的情况下,她作不好回答
沙丽天真地说:“爸,你因为我俩是女儿就不管我们。”
沙发生委屈地说:“你爸也是读书之人,没哪么封建”
沙桐蹙起了眉头,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父亲的安排,她看着沙丽在轻轻地敲打着父亲背脊,转过个话题,跟着说:“大娘的身子骨还好吧。”
问到这里,沙发生眼睛有点发红:“说起来你大娘的这种病,还真是绝病,这不,就这,想到乡下去养,死也要埋在祖坟山,不能对不起你外公。”
沙桐俩姊妹见父亲眼角淌出点眼泪,眼圈也跟着红了起来。
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了,院里的几只钨丝灯像萤火虫发出了点点光辉。
沙桐近些年的变化,沙发生看在眼里,明在心中。她非常相信女儿干的是正经事情,但他从不挑明这一层纸,默默地支持。大女儿所在的报社,虽然办报的宗旨冠冕堂皇,可它不涉及政治,只登载商业、娱乐和花边新闻。报纸能躲过政治倾向。当然,沙桐倒还真是没有发表过政治方面的文章。
见天色很晚了,早啼的鸡叫响了头遍,沙桐给妹妹使了个眼色,沙丽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沙桐说:“要不……”沙桐想起来,按照吴志坚布置,近段时间到豫南、豫北、豫西三个地方联系当地的党组织和护村队,早做好些准备。
沙家老家在豫南县,哪明天她正好去豫南,于是她接着说:“爸,早点去困吧。明天我先到大娘老家去一趟。也不急着一、二天的”
沙发生好像谈兴正浓,还想往下叨咕什么,沙桐姊妹也明白父亲的意思,但时间确实晚了,就扶着沙发生上床去睡了。
快到二院的房间,沙家姊妹发现几个看家护院的人在前后院子溜达来溜达去,对他们笑了笑。沙桐想叫住沙丽,后者忙着进了自己的屋,挺着胸,头也不回地就拉开了灯。
沙桐本来打算把她和阳天之间不是她想象的那会事情委婉地告诉沙丽。她知道沙丽爱阳天爱到骨子里去了。她在东湖沿上还没准确地肯定小舢板上的人是不是阳天,奋不顾身地冲向向小舢板开枪的敌人。
今天晚上,不,应该说是昨天的夜晚,他们营救“一号”是非常成功的。所有参加的地工人员没有一个被发现.
沙桐疲惫的走进了房间,倒在床上,她瞥了一眼墙上“叮当叮当”挂钟,条盒里摆锤荡来荡去,已经是凌晨三点差五分钟,还有五分钟就该汇报工作和接受指示。她把夹袄放在背椅上,只穿了条红色的大翻领毛衣。
沙桐走到紫檀木衣柜,抽开中间的抽屉,从里面将莫尔丝发报机取出,摆在两斗桌上,又从台式留声机的大喇叭里拉出天线接好。
随着“嘀嘀嗒嗒”的声音,对话开始了。
“黄山,黄山,我是豫江,我是豫江。‘豫江一号’已经成功脱险,指示!”
“豫江,豫江,收悉。‘豫江一号’不再工作,蛰伏,零点之前布置的任务望完成,黄山!”
“豫江明白。”
沙桐完成报务后,迅速把天线放回到台式留声机的大喇叭筒里,又将发报机藏回了紫檀木衣柜中间的抽屉里。
她推开了一扇窗户,寒风裹着冬凉的气息涌了进来,远处一簇光芒把东边大半个天照得通亮通亮。
沙桐瞇死眼磕,想着打个盹,准备然后以晨练的机会和“二号”在百花州公园的苏堤碰头。她披上了夹袄,靠在柔软的丝绸棉被上“丝丝”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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