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兰斯怔了一下。
谢里尔朝着迦兰斯迈了一步，他身上没有如之前庞瑟蒙刻意发出的压制对方的压迫感，更没有感情被对方否认后的气愤。
他像是一潭幽深不见底的静水，无论内里如何挣扎汹涌，但他始终收敛着锋芒，维持着温和不伤人的外在。
但面对锋芒毕露咄咄逼人时面不改色，甚至能在须臾间就能调转角色的迦兰斯，面对这样的谢里尔，却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此时，迦兰斯后面是露台的栏杆，身前则是离他仅一拳距离的谢里尔。谢里尔的手撑在露台的栏杆上，看上去像是虚环着迦兰斯。
“我离开家族，是为了追寻自己的荣耀。”他缓缓开口道，“我追随路德维希，是为了获得光辉成就。我自幼接受的教育就是以荣誉为个人目标。”
“我对我的能力很有自信，我对我的目标坚定不移，所以我自始至终都知道我想要追求什么。我可以为了荣耀毫不犹豫地献出生命，因为即使生命逝去，荣耀也会使我的灵魂不朽。”
谢里尔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他从没有在迦兰斯面前说过有关于自己的很多话，他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陪在迦兰斯身边，守护着迦兰斯的安全，不多言语。
但外界对谢里尔的评价除了沉稳理智、能征惯战外，还一条评价也是被广泛认同：能言善辩。
谢里尔拥有强大的语言天赋，酷爱读书。钻研军事历史只是他所接受教育的一小部分。在他还没有战功成名之前，他的谈吐早已被贵族圈广泛推崇。
但在迦兰斯面前，谢里尔的话其实很少。他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倾听迦兰斯的话，执行着迦兰斯的命令。只有在迦兰斯让他离开时，他才对迦兰斯说了一些自己的心意，并表示不希望离开。
除此之外，他从不反驳迦兰斯的话，也不会向迦兰斯诉说自己的感情。
而现在，他却打破了长久以来的内敛和沉默，为自己的感情做着辩护：“对我而言，爱情从来就不是荣耀的装点，所以它并不是必需品，也不是一个刻板的浪漫主义符号。”
他从没有在他的荣耀之路上打下必须要有“爱情”这一刻板的烙印，因而也没有迦兰斯所说的他对“爱情”这一概念有过想象和期待。
“所以，本身虚无的概念又怎么可能会有具体的人去填充和具象化呢？”谢里尔认真地看着迦兰斯，“在我遇见你之后，这个概念才从我的心里生根和发芽。”
也是在那时，他的目标也从追求个人至高成就，变成了追随和保护迦兰斯。因为迦兰斯就是他的目标和荣耀。他从来都知道自己的追求是什么。
迦兰斯伸手轻轻抚摸着谢里尔的脸，轻轻笑了一声：“怎么这么傻呢。”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还一头栽了进来，自讨苦吃。
“你也知道，我和你之间，不会有任何结果。”迦兰斯的声音温柔而残忍，“你还有坚持吗？”就算能坚持，又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呢。不是所有人都会在知道无果后，还会义无反顾一条路走到黑的。因为这注定是一条漫长到没有终点的路。
“在很久以前，我就知道我注定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谢里尔淡淡地笑了笑。迦兰斯追求的东西，他不曾拥有，也无法夺取，所以他无法给予。但他可以选择守护迦兰斯和他在意的东西。
他知道迦兰斯一直都在悬崖边上。迦兰斯的身份注定他不是向上而去海阔天空，便是坠下悬崖粉身碎骨。
他无法带迦兰斯离开人生的悬崖，但他希望无论在迦兰斯飞翔还是下坠时都能陪伴在他身边。
“所以，我只想陪在你身边，守卫你和你在意的一切。”谢里尔说道，“这就是我人生的目标。”也是他的荣耀。他会为之燃烧生命，灵魂也因此而不朽。
迦兰斯的神经因为谢里尔的靠近和话语而紧绷了起来。虽然他外表依然从容，但他一向毫无波澜的内心此时却并不平静。
在迦兰斯的世界里，所有的东西都有着固有的价值，他评估着这些东西的价值，然后从容地和他人做着交易。是人都有所求，他评估、诱惑和操纵他人的**，和他人做着交易，最后钱货两讫。
这是迦兰斯熟悉的世界，熟悉的模式。他也得心应手，并在其中攫取最大的利益。
但谢里尔似乎已经脱离了迦兰斯熟悉的模式。
谢里尔的守护并不要求迦兰斯的其他回报。
他对迦兰斯确实有感情甚至生理上的**，但是剔除这些外在的**，他依然会坚定到义无反顾地为迦兰斯奉献一切。
因为他把灵魂都毫无保留地献给了迦兰斯。这已经超出了迦兰斯的交易范畴。
迦兰斯闭上了眼睛。
在他权力、利益和**交织而成的世界里，找不到用来交易的东西，而他也无法回报类似的感情。
尽管他是一个利益的掠夺者，但他也只是不等价的交易，不会白白接受任何利益。因为在他的概念里，所有的所得都有其代价，无价的东西是最昂贵和危险的。
只有两讫的交易才会让迦兰斯心安。
迦兰斯之所以会对谢里尔说出刚才那些话，其实也是隐隐感受到了他对谢里尔把握的失控，想要将谢里尔推离到一个他自己觉得安全的范畴。
迦兰斯的安全范畴是既能牢牢把控谢里尔，让他保持听话和忠诚，他可以和谢里尔玩感情和**的游戏，但却不能与他有灵魂的共鸣。
这是迦兰斯唯一深深隐藏的东西。
“你靠得太近了。”在长长的沉默过后，迦兰斯轻声呢喃道。
谢里尔听懂了迦兰斯的话。但他并没有像平常那样遵从迦兰斯的话，无论是身体的距离还是感情的距离，他都没有要退缩的意思。
他握住了迦兰斯轻抚在自己脸上的手，嘴唇靠近迦兰斯的手背：“我愿意遵从您的任何命令，但请不要推开我。”因为这等于剥夺了他人生的意义。
迦兰斯微笑了起来，但内心却没有惯常的笃定和自信：“你给我出了一道难题，谢里尔。”
其实，如果按照他一贯的做法，他完全可以找一个借口将谢里尔调离自己身边，一面敷衍着谢里尔，一面用着谢里尔不浪费他的才能。
但是，他却下不了这样的命令。因为，他以后可能不会再遇到这样一个愿意将灵魂毫无保留献给自己的人了。
到底，他还是对感情有所贪恋。迦兰斯无声地笑了一下。他可真是一个贪婪的人。
他松开了手里的酒杯，红酒在半空中洒落，高脚杯落在地面碎了一地。他双手托起谢里尔的脸，拇指摩挲着谢里尔的唇，然后轻轻印了一个吻。
谢里尔撑着栏杆的手也落在了迦兰斯的腰上，他揽着迦兰斯腰的手因为亲吻而逐渐用力。
*
在签署完和平协议后，扬克的使团在庞瑟蒙的带领下离开了塞尔。庞瑟蒙在回到扬克后，宣布正式退位。加缪皇储登上了皇位，再次成了“加缪二世皇帝”。
扬克帝国的庞瑟蒙时代结束，正式开启了加缪二世时代。
同样迎来新皇帝的还有帕述帝国。
帕述帝国终于结束了漫长的鲁默斯三世时代。比起现在一众年轻的新帝，鲁默斯三世仿佛是从上个世纪活到至今的图腾。
塞尔已经换了两轮皇帝，所有人都觉得他熬不过他的外甥德雷克，但直到迦兰斯继位，鲁默斯三世依然还是帕述的皇帝。
而现在，这位顽强活到现在的帕述皇帝终于在敌人的欢呼声中走完了他漫长的一生。他也如愿以偿地将皇位留给了他最爱的儿子萨塞尔，而不是不合他心意的皇储莱瑟尔。而他一生的执念塞尔帝国，也将通过联姻形式被他的后代所统治。
“皇帝就应该在他的御座上迎来死亡的到来。”他看着身前的萨塞尔，骄傲地说道。他精神异常好，比起之前的衰败，此时的他神采奕奕，说话声音都洪亮了起来。
萨塞尔点了点头：“您一直都是一位合格的皇帝。但我还是希望以父子身份同您告别。”
鲁默斯三世笑了起来：“你一直都是我最引以为傲的儿子。”
“但在父子告别前，还有一件国事需要解决。”鲁默斯三世对其他人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
等到其他人退下后，鲁默斯三世盯着萨塞尔：“我的孙子西维亚呢？我和你说过无数次，希望你能把他带到帕述来。”
他的目光如鹰隼一般：“帕述未来的皇帝应该在帕述接受教育。”
“皇储应该由皇帝进行教育，这是您教我的。”对于鲁默斯三世的不满，萨塞尔恍若未觉。
“但他应该由帕述的皇帝来教育！”鲁默斯三世强调道。当初他之所以坚持让萨塞尔和迦兰斯联姻，也是因为这个。
是帕述的皇帝来统治塞尔，而不是塞尔的皇帝来统治帕述。否则，他这辈子的奋斗就成了一场笑话，他死都不能瞑目。
但现在，本应该是帕述的继承人的西维亚却一直在塞尔，从没有来过帕述！而这一切，都是他这个儿子一直纵容迦兰斯造成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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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chapter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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