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星系边缘的α星带中央，有一个隐蔽而安全的跃迁点，作为一二星系最稳定的运输口岸存在。先锋军各部这次返回首都星，一路上势必要自这个跃迁点中转，一路往第一星系的中央行去。
林衍倚在驾驶座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控制台：“这里很繁华，看上去和之前的太空不太一样。”
他的机甲作为灵活性强大的轻型护卫队型号，迅速越过了几队为指挥舰援护的重型机甲，溜溜达达地游到了前排，尽情地长起见识来。
诺玛有心为他解答疑问，像一位保姆一样为他介绍起机甲扫描到的情况：“您所看到的是一个公用的跃迁点，是帝国官方备案在册的交流通道。第二星系由帝国控制的区域都要倚仗这条路线的贯通，才能让各星球的住民们来去自由，保证帝国的正常运行。”
“先锋军在第二星系的驻军基地，也距这个跃迁点不远。”
林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明白。”
他将机甲监测系统控制钮推高，像一架远程潜望镜一般，将所扫描的范围扩大，景象进行全面分析、解算，为指挥舰提供最清晰的前线情况，方便大部队准备跃迁。
林衍扫了一眼，顿时眼神有些难以形容：“所以一直以来都很平稳的通行口岸，为什么会闪烁着警告的红光？看上去不太正常吧？”
他的手指向屏幕，上面标注的跃迁点刚一扫完，便亮起了一串感叹号。
“啊，紧急制动。”诺玛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紧急，“同步抄送上将，α星带跃迁点附近的机甲队被海盗围住了，上面载着不少帝国平民，先锋队已做好准备迎敌。”
战场的消息快速流动，如同海啸一般拍打在通讯频道之上。林衍打眼一瞧，自己的机甲被编为前翼分队，护在指挥舰的前方。
“抱歉林衍先生，星际海盗自他们的基地倾巢出动，我们目标太大，机动小队的人手似乎没有带够。”
诺玛：“得麻烦您随机应变了。队长说，需要您跟着我们唯一的机动小队，吸引一下前方海盗的注意。这里有平民，我们不能输。”
林衍磨了磨牙，右手将操作杆一推到底：“好。”
一遇到突发状况，先锋军就又被当成了拉磨的驴，连自己这种临时兵种都无法逃脱。
与此同时，指挥舰内。
“队长，您当起缺人手的指挥官来的确很没有人性。”
程渊的笑容此刻显得不合时宜而凉薄至极。他将屏幕上飞速流动的战报全部纳入掌中，瞬间推演后将最优指令下达，全程与战术人工智能配合完美，将机动性薄弱的大部队塑造为一柄锋锐的利刃。
“全队朝高能反应处高速前进，拆散那些围困平民的海盗。”
“队长，林衍先生在队伍的最前方。”
程渊笑不及眼底，双瞳幽深昏暗如永夜：“昆古尼斯号会保护他。”
“……遵命，队长。”
指挥舰一声令下，前锋首当其冲，一头扎进了海盗机甲群的最中心。
林衍的机甲仿佛一页扁舟，躲过了一道又一道粒子炮掀起的热浪，将追击的海盗引成一线，带离载着平民的普通飞艇队伍。
“来啊！不是想阻碍跃迁么？”
武器库存量降至百分之五十，林衍紧盯着炮火中心，露出一个有些疯狂的笑。
“让我把这一切……烧成灰烬！”
先锋部队损伤率达到百分之二十时，程渊抬头凝望着被炮火照耀得有些炽热的太空，唇角抿成一道冷峻的直线。
“小衍，不要冲那么前。”程渊按下通话键，“援军马上到场，不要意气用事。”
武器库存量降至百分之三十，林衍毫无回应——与指挥舰的通讯被干扰了！
“该死。”程渊反扣住战术通讯端口，将耳麦紧紧攥住，“昆古尼斯号预热，指挥舰启用防护功能，楚惟远程接管主舰，救护平民入救生舱——我要亲自过去找他。”
诺玛发出一道尖锐的警报声：“昆古尼斯号启用将无法避免地上升您的觉醒率，思想钢印反噬几率增大！”
程渊将作战服的最后一颗纽扣扣紧，声音冷厉：“我说，预热昆古尼斯号。”
在指挥舰上紧急弹出的昆古尼斯号尚未到达前锋时，林衍早已被卷入爆炸的余波里，天旋地转间只来得及按动缓冲系统，才没被机甲震荡出脑震荡来。
他很久没再经历这种无助了。通讯中断，坐困愁城，四周是蠢蠢欲动的敌军，武器库几乎打空，没人能前来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无边的孤独里，似乎只剩他自己一人。
真可笑，不会就这样浪费掉这次人生了吧？
昏昏沉沉的头痛里，林衍只记得一次次地挥刀、射击，耳边似乎有一个幽灵在说话，声音似真似幻，他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做梦。
“小衍，不要冲那么前！”
“是吗？”林衍将最后一发粒子炮推上炮筒，额角在严重撞击后流下一线鲜血，“对不起，我似乎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
“机甲损耗度太高……要解体了……驾驶舱强制弹出！”
一阵碎裂声与助推力过后，林衍彻底陷入了昏迷之中。
……
冰冷的幻觉。四周无人，永无止尽的黑暗。我的路在哪里？
陌生而冰冷的手扣住他的后脑，勉强打碎了死水一潭般的噩梦。
“小衍，清醒点，不要被幻觉迷惑。”
林衍似乎被大力拽出了驾驶舱，没入了一道冰冷的水中，窒息感如影随形。无边无际的失重感让他不由得屏住呼吸，肺像被强行压缩了一般，陷入可怕的缺氧之中。
引擎声隆隆作响，悬在他的头顶，一轮明亮却冰冷的太阳。他呛咳起来，口鼻间溢散出大大小小的气泡。
“不要害怕，小衍。想象这是一道河流，轻缓地让它充斥在你的呼吸之间。”
林衍冰凉的手被那双更凉的手握紧，随即紧缩的肺稍微舒缓了一些——那人似乎察觉了他的“溺水”，救命稻草般渡过来一口气。
当肺里最后一丝空气溢散后，林衍昏昏沉沉间觉出：这冰冷的液体自身含氧，除了刚开始呛人以外，充满肺腔后主动供氧，有种怪异的舒适感。
体温急剧降低，林衍被冻得四肢僵硬，挪动不了半分，但手边不知为何有道炽热的热源，让他想要抓过来，埋进自己的背脊，让岩浆一般的热量温暖自己——
但他刚一动手，就被那个人温柔地控制住了动作。
“嘘，睡一觉吧，在昆古尼斯号里，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
林衍恍惚地听着那个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远，心底的疲惫与困意渐渐袭来，将他的意识带离。
……
昆古尼斯号与驾驶员以外的生命体相遇，垂下的缆线如蛇一般窜动，蠢蠢欲动地开始了它的同化。
随着林衍与昆古尼斯号的同步率在渐渐提升，到达某一条线的时候，驾驶座里的程渊伸出手将靠在他肩窝的少年再度按紧，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抓住那根往林衍脊背上伸去的缆线，把它捅进自己的腹部。
“别这么着急，怪物。”他嘴角露出一缕凉薄的笑，“有我一个还不够吗？”
从那之后不知过了多久，援护的帝国机甲赶到跃迁点附近，将附骨之蛆一般的海盗机甲、连同距此地不远的基地，一起彻底地拔除。
林衍再度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医疗舱中，身上穿着的衣服干燥而整齐，并无任何浸湿的触感。
“终于醒了，可担心死我了。”指挥台边立着的程渊回过头来，露出安心的神情。
“哥？”林衍还是愣愣的，似乎没从刚才的幻觉里清醒过来，“我在哪？”
“还能是哪？指挥舰。”程渊慢条斯理地挪动手指，把命令全部发了出去，“援军到了，平民都在本舰的临时援护区。你和前锋们都辛苦了，多休息会，等下先送你回家。”
“伤亡呢？”林衍下意识问。
程渊：“前锋损耗最多，你的机甲报废了，驾驶舱紧急弹出时我捞回来的。我的错，不该也让你去冒险。”
林衍还是愣愣的，似乎没回过神来：“可我感觉……好像之前溺水了？”
指挥舰停泊在安全过渡区，暂时静谧而有序地撤离着平民。程渊立在林衍的眼前，作战服还未脱下，只虚虚披着大衣，像一把冰冷而锋利的刀。
林衍看见他偏过头来，狭长的丹凤眼眯成一条无机质的深渊。
“昆古尼斯号是内载特内拉技术的生物机甲。它是似人非人之物，是能吞噬人类意识，也会被少数人所利用的钢铁巨兽。”
“刚才情况紧急，为了捞你回来，我私自启动了它，让你在驾驶舱里和它稍微……相处了一会。”
程渊说到这，自嘲地笑了笑，“常年与它感同身受的我，究竟还算不算人类呢？”
林衍不由自主地看着那张冷峻的面庞：“你……”
林衍似乎一时间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起来，他是上将，是先锋队领袖，是带给帝国无往不胜承诺的胜利旗帜——他，程渊，会是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总有一天，成为被怪物同化后的产物吗？
那帝国该用什么眼光看待他？联盟又该用什么眼光看待他？
“我呢？我该如何看待他？”
程渊转过身去，打断了他的思绪。
“别生我的气，是我逼你为我开路，逼你成为帝国胜利的诱饵；是我逼你被噩梦缠绕，做了逼迫你的坏事。”
“是我的错。你要喝杯水吗？你现在手抖得很厉害。”
程渊拿了一袋水递过去，林衍两口喝完。程渊伸手想拉住他，被林衍轻轻地推开了。
林衍说，“抱歉，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请问更衣间在哪里？”
程渊指了一个方向，林衍低下头，推开前来给他检查的小机器人，缓慢地出了医疗舱，拿着自己的校服走进了一旁的隔间。
指挥室顿时寂静下去，只剩空气里的灰尘漫天飞舞。程渊漠然地立在控制台边，伸手抚住刚才被林衍推中的胸膛，一路往下，按住防护服下仍然新鲜的伤口。
他说，好痛啊。
捏捏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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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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