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衍的手被程渊毫不动摇地推开，紧接着他听见自己哥哥轻柔的声音：“驾驶权暂时交给我。”
此时林衍的练习用小机甲正从混乱的太空战场里穿过，从一团混乱的海盗军团里冲进先锋军所在的区域。
毫发无伤地冲出如此混乱的战场并不是一件易事，幸好先前用于迷惑海盗的帝国正式机甲早已将驾驶舱卸载，最起码，在途中的武器库存量充足。
程渊坐在驾驶座上，机甲在接连爆炸的扭曲力场里飘摇如一片枯叶，斯特林在摇晃的驾驶舱里根本看不清屏幕，咬牙忍住眩晕感帮忙校准着瞄准系统。
林衍伸出胳膊替程渊挡了一下，防止他有些虚弱无力的头在摇晃中撞到机甲内的合金机械臂。
“队长，你还要多久？”玛兰妲的声音有点急促，“人质正在交接过程中，海盗的内乱比我预想的还要严重，需不需要我叫楚惟来援助你们？”
"先不用。"程渊将速度推到最高，明亮的火光恍若大型彗星的拖尾，“最多十分钟。你们首要任务是确保人质安全。”
林衍看着他难看的脸色，翻出了机甲里唯一的一支医疗射线：“哥，让我驾驶好吗？你的身体撑不住的！”
医疗射线只能起到简单的应急作用，程渊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但难以保证被伤到的骨骼的恢复情况。他轻呼吸了几下，剧烈的疼痛能帮助人神智清醒。
“这次太危险了。下次我保证不跟你抢。”他将靠自己最近的那一半机身侧了过来，挡在迎面而来的炮火上，轻声说。
小机甲突然往右侧一斜——高能炮击中了外壳，损伤率达到了百分之五十！
剧烈颠簸着的机身险些保持不住平衡，但在程渊昏沉中的的本能反应下迅速调整好了姿势，旋转着往前方继续滑行，直往先锋军方向而去，甩开了数架围上来的敌机。
林衍忍过晕眩，头还嗡嗡作响，怀里却突然一重，程渊冰凉的脸颊贴在了他的颈窝里，人事不知。
“该死！”林衍把他揽在怀里，接住了程渊让出来的驾驶权，几乎是无缝衔接的瞬间，在诺玛的帮助下将航道往前推进，武器库卸载一半，倾泻而下的炮火尽数命中了身后的追兵。
一声巨响——
机翼尾部喷出炽热的气体，强大的推进力让机甲轻盈如芭蕾舞者，在机甲残骸、陨石碎片和炮火的夹缝里穿梭而过，逐渐越到了海盗队伍的前面。
武器库存量降至百分之三十，斯特林飞扑上前，调试好机翼的偏转角度，机身以扭曲的角度借了爆炸的力横飞出去。
武器库存量降至百分之二十，林衍收紧怀抱，机甲全速前进，滑出了海盗的攻击范围。
武器库存量降至百分之十，机甲一轻，被捕捞网兜头一罩——差点杀红眼的林衍一抬头，人质交接完毕后的先锋军主力部队已经尽数赶到现场。
“人质已经交接完毕——队长，抓住这个！”
楚惟代理的指挥舰遥遥伸出捕捞网，将严重受损的机甲捞上了主舰缓冲区。
斯特林跌跌撞撞地从驾驶舱里滚了出来，左手撑住墙壁，撞伤的右手扭曲成一个不正常的角度，脸色苍白——吐了。
机甲的能源耗损到了极致，被捕捞的那刻就没能源维持防护罩，安静地解了体，机甲核掉了下来，在程渊手臂上化成了终端腕带。
林衍勉强抱着程渊转了个身，落地时毫不客气地撞到了后脑勺，一下子有些两眼发黑，居然没能立刻站起来。
机甲的医疗舱大呼小叫地冲了上来，把三个灰头土脸的人围住了，人人有份地塞进不同的舱室里。
治疗仪器喷出冰冷的喷雾，林衍在乳白色的水汽里昏昏欲睡，抑制不住地陷入了过度疲劳后的深眠之中。
......
不知过了多久，林衍听见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红枫星地位敏感......善后要第二星系正规军，别给整成外交事故了。我们先撤。”
“......什么？大公阁下要直接和队长通话？”
“......没办法，叫他起来吧。”
林衍陷在医疗仪器镇痛与镇静的凉雾中，四肢无力，浑噩间也听不懂这些话语的含义，直觉让他伸出手，喃喃道：“不行——”
叫谁起来？谁是大公阁下？
但没人来解释他的疑问，只有玻璃罩像个安定的、与世隔绝的鱼缸，把他和现实隔绝开来。
当林衍恢复力气后，已经过了三十分钟了。
医疗舱的顶板缓缓开启，林衍勉强甩甩还昏沉的头，环视了周遭一圈。
四周安静如鸡，严重晕车、还在驾驶舱里摔出右臂骨折的斯特林还躺着没醒过来，但指标已经回到了绿色的范围内。
林衍小小地松了一口气，但随即而来的是另一个问题：哥他去哪了？
林衍几乎应激了，瞬间炸了毛，一个翻身从医疗舱里翻了出来。
“滴滴——”旁边游走的一群医疗小机器人冲上前来，结实的机械臂一左一右，架住了林衍，“病患非正常苏醒，请躺下休息。”
“别管我。”林衍皱着眉推开医疗机器人们，声音有些嘶哑，“哥，你在哪？”
视野有些发黑，更加沉重且难以推开的机械臂靠了上来，不由分说地把林衍再度送进了医疗舱内。
他突然感觉右臂一痛，冰凉的药液冲进血管，再度把他不安的灵魂钉死在昏沉的躯壳内。
在他不安地扭动头颅时，幻觉里一双轻柔的手拂过他的额发，随即熟悉的声音传来：“怎么睡觉也这么不安稳？”
“你也需要休息。”林衍喃喃道，“为什么你还醒着？”
“你想错了，这是幻觉。”那个声音似乎在忍着笑，声音透着虚弱的沙哑，“需要我讲睡前故事催眠你吗？”
讲什么故事？林衍想思考，但思维却已经被药品冻结，停滞在深层的睡眠中了。
他不知道医疗舱敞开着，程渊半探进狭窄的舱室里，为他擦干了额头上的冷汗。
程渊也是才苏醒不久，肩膀上的枪伤只敷上了一层药，用纱布和绷带裹得严严实实。他脸色白得透明，眼睛却仍然是有神的，一直望着沉睡的林衍曲线完美的侧脸。
“小衍，你敏锐的直觉不应该用在这里。”程渊把医疗舱盖再度关上，叹了口气。
“继续休息吧，清醒是留给我的。”
......
联盟曾归属地第二星系暴乱，第三星系海盗越过防线，与间谍谋划篡夺红枫星指挥权，试图挑拨第二星系与帝国的矛盾。但在第二星系自卫队与帝国驻军的联手下，叛乱迅速被平定，人质尽数解救。
大公阁下对第二星系的情况十分关切，宣布为加强国防实力，增派驻军基地人手，先锋军正式入驻第二星系红枫星，地位等同于当地最高自卫军。
许多人对此决策反应不一，帝国派拍手称快，联盟派敢怒不敢言，一时间风声鹤唳，猜忌声甚嚣尘上。
但先锋军不看任何人脸色，依言进驻红枫星边缘的基地，再无进一步举动，存在感近似于零，居然也与当地军队相安无事起来。
医疗程序走完后，首都星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但林衍在医疗舱里睡了几个小时，虽然疲惫，但在医疗舱的治疗下，也恢复了不少精神。
“所以你们都去哪了？怎么通讯都不在服务区？”
好不容易回到公寓，纪潭打电话兴师问罪：“是不是你们俩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林衍捏着通讯器，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能说自己跟着先锋军扫垃圾，扫着扫着去红枫星装海盗了吧？
程渊眼神一偏，早有预谋地假装自己很忙，面对前辈的怒火转身就走，悄悄提醒林衍：“别告诉他。私自带军校生上战场是违规的，你纪叔叔会叫我停职写检查。”
林衍一激灵，装蚊子哼哼，不敢坦白：“呃......”
纪潭一听觉得事态不对，咆哮：“你哥呢？让他滚出来跟我解释！怎么溜娃溜到凌晨都不回家？”
“那个......我让哥带我去第二星系扫垃圾......”
纪潭眉毛一竖：“我是说让他关心你，怎么把你带战场去关心了？！程渊！你弟还没毕业！”
林衍进退两难，试图勉强安抚一下:“其实我这次战绩很好来着......”
纪潭简直被这俩兄弟气晕了，诺玛在他沉默半晌准备朝林衍输出星际安全指南时，贴心地把通讯挂断了。
“啊，凌晨首都星网络紧急抢修。”诺玛模拟家庭管家的声音，播报道，“通讯信号不好......中断，中断。”
“啪”地一声，通讯屏幕黑了下去。
林衍握紧通讯器的手心都冒了汗。
程渊裹着浴巾脑袋滴水出来问：“诺玛，做得好。小衍，他没在终端里骂什么难听的吧？”
林衍打着哈哈：“还好还好，这算是......过关了吗？”
“唔。”程渊把湿发随意地撒了擦，“大概是吧。幸好带你去前线的事先锋军上下都捂得很严实，否则你纪叔叔非把我踹出屋——还是听话的下属会做事啊。”
林衍点了点头，目光不由自主地盯着程渊肩膀上的绷带。在指挥舰上的医疗手术很快，星际年代的药剂也能促进伤口愈合，但这么深的伤口，都透穿了肩胛骨，需要恢复一段时间。
林衍看着看着，突然发现自己盯着刚从浴室出来的程渊已经超过一分钟了。
“......！”他脸一下子红了，顿时转过身去，不愿意跟程渊含着意味深长神色的眼睛直视。
程渊见他耳尖一下子变得通红，笑得停不下来，说：“都一起上过两次战场了，还这么小孩子心性？你有的我都有，有什么好躲的？”
“下次不带你去了，你还是听纪叔叔的话，晚上乖乖喝牛奶吧。”
林衍抓狂了，转身就往阳台跑，将笑音尽数抛在脑后。
他站在夜风里，让滚烫的脸颊在空气里降温，暗自寻思：怎么会一下子连话都说不清，我是不是真的没见过世面？
迟钝的少年一遍又一遍地洗脑自己放宽心，把脑海中莫名其妙的画面尽数清空，推门回去，继续任劳任怨地给哥和自己热牛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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