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天,楚河蒸腾出的水汽和南方的炎热碰撞,成了北国人无法忍受的溽热。迥然的生活环境和连日来毫无进展的战况令远征而来的北**队深感懊丧消沉。
这一天白得晃眼的天空终于乌云密布,凉雨从天而落,稍稍驱散了笼罩在军营上空的燥意。然而空气中过量的湿润令习惯干燥的北方人不服水土身心疲惫。
平静的楚河因为大雨翻滚奔腾起来,浩浩荡荡流向东方,白色浪花激烈地拍打着沿岸的巨石。坚硬的岩石在巨大的冲击力下被撞碎成数块。溅落而出的江水和石块如离弦之箭朝岸上飞速掠去。
却在一袭黑炮前如遇到无形的墙般,停滞不前直直落下。黑靴无情地碾压而过,石子已无踪迹,只留一地粉末。
北炎丝毫没有感觉到脚下的石子被他踩得粉碎,他专注地透过灰蒙浓雾瞭望南岸,天地间灰白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但他黑沉的凤目如同鹰隼的目光般锐利凛冽地穿透白雾,巡视在楚河南岸的土地上,直至他的铁骑踏上征服!
想到近月来花费的精力都付之东流,他心中恼怒,越是恼火面色越是平静。跟在他身后的众将领小心翼翼地观的脸色,见他神色紧绷,愈发忐忑。
北炎沉声问:“敌方何人领军?”
将军们身形魁梧犹如虎狼,但此时个个垂头丧气犹如丧家之犬。他们答不上来。
南北两国并不是严格按照楚河为界将中原一分为二的。自大周李氏王朝四十年前分崩离析诸侯并起,数年征战杀伐群雄吞并,山匪出身的大周大将军北洛吞并北方成立北国,大周贵族南氏携同大周皇帝逃亡南方,不到三年南乾废帝自立成立南国。
因着南国承继了大周的大统,所以占据更多的土地,也继承了王朝的腐朽奢华。朝廷害怕北方游牧越过强硬的北国南下掳掠,于是半推半就在北国的威胁下丢失了大部分土地。
而今,北国在天纵其材的太子北炎的带领下,驱逐北狄,收复雁北,使北**队士气高涨。当南国察觉野心勃勃的北国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时为时已晚,楚河的土地城池已然被北国抢去了。
正当北**队攻占了南国在楚河北岸的全部城池而兴致高涨,打算一鼓作气渡江而过一统天下时,南国更换了统帅,不过数月间,硬生生阻止了他们前进的步伐。
而他们至今仍不知道对岸的那位统帅是谁。
北炎脸上怒容不险,他身形高大,生得一双凌厉剑眉和威势极重的凤眸,平常众人见他便不感高声言语,此时他眉宇间却凝着寒霜,周身如十月寒冰,更是骇得将军们寒蝉若禁。
暴雨停了,可淅淅沥沥的雨滴落在身上,仍是令人寒战不止。
就在众人受不了这无形的压力时,军师卢玟一身水汽飞速走来。
军师轻轻咳一声,顶着一众感激的目光和殿下冰冷的眼神,淡定开口:“南都传来的消息,这次领兵之人是南国皇帝刚封的太子,名叫南舒。”
北炎乌黑剑眉一皱,“南国那个老废物什么时侯能生出这么个人物了?”
军师一笑,不忘赞美一番太子,“殿下英明神武,猜测不错。那人确实不是皇帝亲生的,是南国上一位皇帝南乾的孩子。”
众人向他投去渴求八卦的目光,正常皇帝哪会去立上一任皇帝的孩子为太子,这一看就是有秘辛啊!
北炎没有在卢玟的奉承离中感到丝毫快感,冷冷道:“继续说。”
“现在的这位南国皇帝是南乾的弟弟南坤,众所周知,南氏兄弟废掉大周末帝后,南乾称帝。可是南坤心中不服,不久就杀兄夺位,还强行霸占了美貌的皇后,那时南舒正值三岁的懵懂年纪,在皇后的百般求情劝阻下,南坤将小皇子送到秦国公府,明是抚养实是监禁。”
北炎幽幽一笑,“看来这个南舒装相的本事不小,能在南乾这种阴狠人物的手里活到现在,还能被册封太子,南乾出事了?"
军师脸上露出敬佩的神情,“殿下所言极是,南都传来的消息说南坤身患绝症,缠绵病榻,恐命不久已,大臣听闻您就要打过楚河,私下里传言谁愿请缨出征,他们就支持谁为太子。"
“南坤的几个皇子不顶用,眼看自己要来送死,想着拖一时算一时,连忙推了那南舒出来。不过,那南舒似乎也不是什么人物,他长在国公府,深居简出,据见过他的人说也是个不成大器的纨绔。”说到这儿,军师不由促狭一笑,“据说他还是个断袖,坊间还传闻他强抢了一个绝色美男做男宠。”
将军们听闻这逸事也不由大笑起来。
唯北炎脸色沉沉,“坊间传闻如何可信?我要的是确实可信的消息,我们在南国安插的人只能做到这种打听民间传闻的程度吗!”
众人笑容僵硬在脸上,干笑中再次低下头做鹌鹑状。
北炎继续锋利地追问:“更何况,这样一个纨绔,数次将我军大败,我们北国人难道连个南国的纨绔都不如?若是如此,大军不如早日回撤,省得在这里丢了性命!”他忍不住把多日来的怒气发泄给带来不实消息的卢玟。
军师收起笑容,小心翼翼道:“属下觉得,南国太子背后必有高人指点。”
北炎表情凝肃,眼中射出犀利的光,如同观察猎物的野兽。他未表达认同,沉吟片刻,才道:“孤不这么觉得,南都的情形不像你说的这么简单,这个南舒还不知道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不过,不管他是什么角色、孤要去会会他。”
五日后,北国太子从南都的情报网那里得到南国太子扮作商贾,携着他最爱的男宠,去龙山剿匪了。
北国太子将密报点燃.看着逐渐微弱的火光,一个计谋在心中成形。
*
楚河南岸,是夜,南国龙源城,郡守府。府外集结了一批扮作商贾的军士,严阵以待。
府内花草茂盛,蝉鸣嘹亮,走廊边挂着的暖黄纱灯照亮庭院里一片寂静之地。
一个劲瘦青年胳膊上搭着件披风走进屋内,他脚步轻盈,一看就是内力深厚之人,绕过山水屏风,看见伏在案边书写的人,脚步一顿。
暖黄的烛火摇曳,青年一身青衣,清贵娴雅,霞姿月韵,正奋笔疾书,直到写完,抬起一张莹润生辉的脸,看见来人,才恍然道:“宋翎,你怎么不叫孤?”他从书案后走出,有些责备地看了宋翎一眼。
宋翎嘻嘻一笑,绕到青年身后,展开披风,“我看殿下写得入迷,不好打扰,殿下还在写那部兵法?”
青年站定,伸手接过背后的系绳,白皙修长的手指灵巧地打了个结,闻言侧首轻轻一笑,“你莫要打趣孤,不过是些浅薄看法罢了,算不上兵法。留给几位将军,让他们做些参考。”
他一笑,木质的房间仿佛金碧辉煌的仙宫,宋翎微不可见地呆了一下,移开了目光不敢在看他。
这青年正是南国太子南舒,他没有注意到宋翎神色细微的变化,看向外面漆黑的天空,跨过门槛。
“殿下!”
宋翎在身后叫了他一声,南舒回头,只见宋翎手里拿着个白色的面具,举着要给他带上。
南舒无语地看着他,“这是打仗,又不是郊游,谁看孤这张脸?”言罢害怕宋翎追上来般头也不转地离开了。
宋翎哭笑不得地把面具戴在了自己脸上。
他第一次见南舒时,倚在栏杆上锐利地打量着下方站在暗处的清瘦少年,趁少年不注意掷出手中纹银,那把少年脸盖得严严实实的面具就这么偏落下去。
面具后一张尚显幼态的秾丽面孔抬眸看向了他,纤长眼睫后的目光如同羽箭射中了宋翎的心。
周围人有人看到了少年惊艳的美貌,正要张嘴疾呼,宋翎从楼上一跃而下,把人搂在怀里运起轻功飞离喧闹之所。
他顺手接住掉落的面具,旁人没人看见他的脸,但认得面具是秦国公府身份特殊的贵人的。从此南都流传起来南舒是个断袖并绑了一个美貌男宠的传言。
但南舒并不知道自己风评被害,他戴面具完全出于南都有位位高权重的人不想看他的脸,不得已戴上面具以求自保。现在远离南都,从小被禁锢的人如同鸟儿离开金丝笼,只想享受自由。
*
自前几日南舒与群臣说打算亲自领兵前往剿匪,谋士武将都炸了锅一样劝阻他,“大敌当前,主帅怎可涉险?”“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殿下三思!”
南舒面色端凝,坚持己见,“后方总有匪徒乱我军心,诸位将领皆有各自的部署任务,无法抽身,北国吃了败仗,这几日不会有大规模攻击,孤趁机前去剿灭山匪,为大家根除后方麻烦。”
众人劝不过,但坚决不同意他的想法,死死盯着南舒,发现之后几日太子殿下并无任何异样举措,不少人以为南舒放弃了这危险的出行,放松了盯梢。
未料南舒早就偷偷命令宋翎做好准备,趁着众人没有反应过来,连夜离开龙源,向北行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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