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竹屋里头,怎么还有只兔子?”宋晖月惊奇地望着谢春和手里一团雪白的东西。
青年修长的手指揪着那两只耳朵,宋晖月望着有些心疼,顺势从谢春和手中接了过来,“兔子耳朵最脆弱,若是要抓住它们,最好还是从腿处抱起来。”
谢春和盯着那个在宋晖月怀里异常乖巧的兔子,眼里光芒奇异。
这只兔子来历奇怪,前几日谢春和偷偷出宫,与属下传递消息。
楚国皇帝年老,身体每况愈下,如今楚国朝政皆由谢景明代为处理。
谢春和忍辱负重十多年,便只等待如此机会。
然而那日,也有楚国细作混迹于市井中,他们听从于楚帝命令,谢春和狼子野心,楚帝向来了解,怕他趁乱回国,扰乱大位继承。
喧闹的巷子中,那几个人如同斩不断的尾巴,紧紧粘连着他,待到人烟稀少时,一簇而上。
谢春和在宫中受五皇子磋磨,身子还未完全恢复,这几人训练有素,招招致命。
谢春和死于周国,一来不可能再回楚干扰谢景明继位,二来也可借口向周国发难。
谢春和强撑着与他们交锋,那几人如同恶犬,直至追出城郊。
城郊外地势复杂,冬日植被稀少,谢春和从崖边跳下,靠着一旁枯枝滚入崖洞之中,然而胸口鲜血便止不住往外渗。
他眼前发晕,便坠入昏迷。
直到感觉伤口有什么东西在一直触碰着他,而胸口处也一直传来着微弱的热量。
谢春和睁开眼,却见一只雪白的兔子正一动不动舔着他的伤口,唇角的绒毛都染上了猩红的血迹。
谢春和发笑,虎落平阳被犬欺,如今连一只兔子都来分食他了。
可紧接着,谢春和又品出些意思来,年少时师父常拿谢春和试药,他血里含毒,寻常兔子吃了应当会立刻暴毙,这兔子倒还能接连不断的舔食。
大冬天的,还能见着活的兔子,谢春和便顺带着把这兔子带回宫中,扔进这竹屋了。
这兔子意志顽强,力气不小,常暗暗和谢春和较劲,后腿故意往谢春和伤口蹬,可到了宋晖月怀里,就听话得像只真兔子了。
前言后语,谢春和不可能讲给宋晖月,他弹了弹那只兔子毛茸茸的耳朵,“许是哪个宫里养的肉兔,快到年关了,跑出来了,你倒是可以拿回去加个餐。炙烤之后,撒些盐与胡椒,味道便很是不错。”
宋晖月摸了摸兔子温热的身体,“幼时我羡慕妃嫔宫里养的狸奴,远远看着就想摸一把,只是到现在都没机会养,既然见到这小家伙就算有缘,它只吃些草,便带回去养着好了。”
“倒是它的福气了。”谢春和唇角似笑非笑,“只可惜,冬日里的兔肉格外肥美。”
“别吓它了。”宋晖月掂了掂怀里的兔子,“这一口肉,哪够吃呀。”
*
学宫授课结束,少年少女慢慢散去,宋晖月走到自己位置,慢慢擦干净桌上的墨迹。
软垫上的水干了一部分,宋晖月垂下眼,把它靠在窗前,让它干得快点。
走出屋外,五皇子却站在宫道上,正吊儿郎当地等着她,“就因为你昨天一句话,父皇指着我鼻子骂,宋晖月,我发现你真是个扫把星,有你准没有什么好事。”
宋晖月下意识用袖子挡住怀中的兔子,只平平说道,“我并无他意,那日只是凑巧。”
五皇子扫过宋晖月额头,脸上阴霾一闪而过,“那日我还是下手轻了,这才几天,伤口倒都好的差不多了。”
他慢慢走近宋晖月,“你三番四次的维护那个质子,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吃里扒外的东西。”
“大周律法之中,对待质子,是以三品官员的待遇,我只是依法而为。”对于此人,宋晖月心头厌恶不少,他与昭清一母同胞,在宫中横行霸道久了。
“你现在倒是翅膀硬了,都敢和我顶嘴了。”五皇子伸手便将宋晖月推了一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怕不是想攀上张长惜那个高枝,你什么档次,还妄图和我阿姐争?”
“我并无此意。”宋晖月皱了皱眉,却并不愿与他起正面冲突,“等会我还要给太后抄佛经,便先走了。”
“我让你走了吗?”
五皇子伸脚便踹了宋晖月腿窝,这一下并没收力,宋晖月重心不稳,一下便摔倒在地。
袖中的兔子便也随之摔了出来,宋晖月心道不好。
这一跌不算轻,宋晖月胳膊膝盖都火辣辣的疼,她一时爬不起来。
“也是你命好,安王打了胜仗,一时半会还用不上你。”五皇子一脚便踹向那个兔子,“你少拿太后那个老东西压我,她还有几年活头?”
“你别踹它。”宋晖月眼眶里泪涌了出来,那兔子是幼兔,体型不大,被五皇子一踹,疼得浑身抽搐。
然而兔子性情胆小,只是停在原地发抖。
“你现在知道错了?我告诉你,晚了。”五皇子又是一脚狠狠踹向那兔子,“我可警告你,以后少管点那质子的事情,收拾不了你,我还收拾不了一个畜生?”
这话一语双关,宋晖月微微愣住,转瞬心头像有火焰四起,愤怒几乎翻涌至喉头,可望着他一脚一脚的朝兔子踏去,宋晖月强忍疼痛,站起来拉住他衣袖,“你停手!它快死了。”
宋晖月低头看去,那只兔子已经一动不动,唇角隐约有血流出,四肢抽搐,五皇子嫌弃地抬起靴子,“得了得了,这不是停了,我鞋都弄脏了。”
望着宋晖月泪眼朦胧的模样,他志得意满,拍了拍衣摆,“给你个教训,你难受?父皇训我时,我心里也十分难受,可不不比你现在好多少。别以为不让你和亲,你嫁个高枝,就真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顺宁,你可别忘了,你就是一野鸡,给我们提鞋都不配!”
他的话逐渐变得朦胧,宋晖月都听不真切,只望着那团有些血肉模糊的兔子。
在一刻前,它还活蹦乱跳,在宋晖月怀里蹭来蹭去。
泪水顺着脸庞不断地砸落下去,宋晖月心头涌出一种懊悔,如果不是自己在竹屋里发现它,又把它带了出去,或许它便不会有此命运。
她心头涌上对五皇子地厌恶,逐渐汇成憎恨,可最后还是将袖间披帛解下,轻轻地将兔子包裹在其中。
*
既是从竹屋里发现的这兔子,宋晖月便打算把它葬在附近。
代桃从花房拿了小铲子,宋晖月一边挖着土,泪水便忍不住一滴一滴落下去。
见其生,更不忍见其死。
挖了一个坑,宋晖月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去。
正一层一层往上埋土时,却听见泠泠的音色,“女郎在做什么?”
不见人时,谢春和似乎常常将青丝散开,只是他动作无声,便更像如同鬼魅了。
宋晖月抹了一把脸,泪水和泥土混成一处,她唇角动了动,一时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谢春和扫过少女乱糟糟的鬓角,和裙摆后面沾着的鞋印。
土坑里面,依稀能见着披帛覆盖下,一圈白色的绒毛,谢春和面色一下冷了下来,“是谁?”
宋晖月摇摇头,不想说出来让他担心。
代桃已然抽噎着道,“今日授课,奴未曾陪在公主身旁,谁知结了课,五皇子对上次之事怀恨在心,便在宫道上等着公主。”
“代桃。”宋晖月摇摇头,轻轻制止她的话。
此事之起,和谢春和有光,宋晖月怕他听见了多心自责,五皇子向来在宫里横行惯了,如今宋晖月对他多有忤逆,日后也只能绕着走。
三言两语,谢春和便拼凑出完整的过程。
他在周国,向来示弱为主,五皇子胸无点墨,光生了一身膘肉,以欺负人为乐,谢春和未曾放在心上。
可少女抽噎着,单薄的肩膀微微耸动,裙摆上灰黑的鞋印十分显眼,谢春和心里莫名涌出一种浓烈的火气。
这个人,即便欺负成这样,也应当经他之手,旁人算个什么东西?
那双漆黑的眼里,浓墨涌动,谢春和却只温和地蹲在宋晖月身旁,接过她手里的小铲子,“我来吧。”
离得近,少女身上隐约有淡淡的果香,凌乱的青丝下,一截嫩白的脖颈若隐若现。
谢春和将尘土覆盖在那只可怜的兔子上,心头不免唏嘘,喝了他不少血,转瞬便死得这样凄惨,实在是浪费。
心里对五皇子,更是记上一笔。
喝了他的血,便算是他的兔,这样横死五皇子手中,便是一笔厚厚的帐,等着清算。
宋晖月蹲在他旁边,哭的沉默,只是偶有些抽噎,他扫向少女的裙摆,只见裙摆沾了泥土,边上微微有些勾丝。
谢春和脸色难看至极,“你摔了?”
宋晖月下意识藏住那截裙摆,“不是什么大事。”
她既躲闪,谢春和便不打算追问,可心头还是忍不住顺势而想。
宋晖月身子娇弱,恐怕一推就倒,擦伤在所难免,上回伤了额头还没好全。
这回恐怕也伤的不轻,少女肤如凝脂,膝头若是伤到,恐怕不似他抗打,定然和上回一般,已然有血慢慢渗出。
可想到这里,谢春和望向那截裙摆,却回想起少女嫩白的脖颈,和纤细的手腕。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