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天视五年

正月二十戊申,以江淮多矿,盗铸蜂起,敕扬州百姓折纳以钱,遏钱币滥恶。

二月廿五壬午,刘畹上言:「国律,父在为母服一年,再醮者并同。纪庶人改服三年,请复其旧,以明尊卑。」帝令群议。争论不下,各从其意。左补阙杨文俨曰:「「传」曰:父在为母周,屈也。屈者,以父至尊,子不敢伸母服三周是也。窃见父之于子,尊极无疑,三年之制,必以为重。然母之于子,特以慈爱,是故羔有跪乳之义,乌有反哺之情。禽兽犹知母。三年在怀,诚非周年之服所能报答。」后嘉许其言。

三月十七甲辰,置安北提督,领安北都护、单于都护等,治所朔州。廿七甲寅,以章廷望兼安北提督。

四月初二己未,太后诞辰。廷望、李罕儒、国子祭酒解伦等请上皇太后尊号,曰「慈寿圣懿皇太后」。

后留心礼教,谓帝曰:「圣王治民,圣贤教民,在一礼字。「礼」文简约,或一章之中,两家注异,便紊其制。可令有司整比旧注,集定一处,然后颁行。」于是诏潞王成贤总事,章廷望、赵绰、吕皓、武氏姐妹等参议考正。有异同不能壹者,制旨裁决。

五月初九乙未,廷望巡北方。

十一丁酉,何淑妃生女,是为东阳公主。

六月,炎夏,帝与陈婕妤亭下纳凉。珠帘半卷,飞轮搏扇。玉壶香橘,金盘蜜饯。旋调雪水,且试冰茶。清瑟闲弹,蛾眉趣雅。待月初生,簟纹灯影斜,香汗玉纱遮。宫人暗解清宵意,廊下追凉去;宫娃不知人情事,尚且汲井花。

盛暑之下,靡不贪冰。是时,相州刺史唐宪纠州司藏冰不固,收采冰户系狱,充直者免。

七月初二丁亥,以韩天进言「宫城势低,无以辟燥湿寒暑」,乃敕修东北高原旧宫。刘畹固谏:「盛暑之月,不可以徭役丁夫,恐生疟疠。」遂令八月卜日后兴。

八月十五仲秋,于凝阴殿宴六宫。

十六庚午,封诸子。兰花奴为宋王;羔子为华阳公主;皇子淳为江王。令诸王明年出阁。

二十甲戌,以李罕儒为晋王傅,赵绰为长史,杨招为咨议参军事,楼粲、韦随甫为文学。谕曰:「王今长,宜朝夕左右辅修其德。汝等尽心,采摭经史之中可为鉴戒事,何为善,何为不善,详为讲说,务引王于正道。庶几他日承任宗室,则可以副朕所望。」

时宋王年八岁,貌类后,性敏慧。但握笔,左手画圆,右手画方,同时而就。华阳公主年六岁,清眸皓齿,貌类万年公主。主未尝学箫,执管便韵。后咸爱之。

时巴、蜀等十七州累月不雨。大赦天下,循行殷汤六事以祈雨。

蜀州新津县灾重,谷踊贵,一斗百一十钱,阖城米肆尽闭。士绅李贵本家廪饶,列米于肆,故高其价。朱谦往籴,因隙与贵本殴。饥民乘机,大掠其米,焚其廪。为首者颜武呼曰:「与其饿死,不如举而死!」众皆应。以贵本为县令亲,遂攻入官舍,杀县令,大发库物。百姓闻来听命,一夕之间,从者至千人。九月初一甲申朔,入青城山。蜀郡人董素、林孝珍、孟孝立各起兵,合数万人,以武勇猛,皆附之。共攻益州,不能下,转攻彭州。

十月十七庚午,陷灌口县。武率众攻,时城中丁久不习战,纷纷匿窜,扫如秋叶,折首断胫者不计其数。城破,人足踏婴儿,不及哭,而肝脑涂地。武开仓以赈穷乏,自号蜀王。

剑南提督高公楷率步骑三千击之,武大败,驱至江畔。时武率三十六人与战,身中数创,勇气弥厉。公楷脱兜鍪抵地,下马劝降。武笑曰:「我非盗也,迫于饥寒致此。愿诸君快战,今日决战死耳。」于是持短刃接战,骑兵沓来,武独杀人马十二,终不支,蹂践而死。余众亦战死。

其后,杀贼者立功有差,没战者家人赐布帛、廪谷,免租庸。

公楷者,高廷基之族弟也。

廿九壬午,帝后御甘露殿,太子、晋王侍。帝问晋王:「比来讲习何书?」王对:「昨讲「史记」陈涉世家。」后问:「汉高为胜置守冢,何也?」王曰:「陈涉,氓隶之人,论尊不及六国,论铦不及秦师,论谋不及乡士,然所置将相驱除暴秦,汉将无可论者也。」帝问:「陈涉无材,何以坐大?」太子对:「子曰: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臣谓典守者难避其责。以此明之,一介草吏,竿木而覆天下,其谬在秦也。若使秦施仁政,爱其人,必不使族灭也。」帝然,曰:「秦据淆函之固,以为万世安定。殊不知山河可恃而不可恃也,潼关虽险,项羽尝入之,曹操尝入之,以是天下山川,在德多于在险。君王若不修德,纵一殿之人,尽为敌也。」后曰:「天子之子,与公、卿、士、庶之子不同。公、卿、士、庶之子,有一家之责;天子之子,承天下之重,修德尤为要,岂不诫哉!」

俄而至便殿御膳。言太子婚事,将娶太后姨弟、代国公刘琼孙女阿纨。后曰:「幼时学在一处。阿阇下活泼,常惊阿纨午睡。阿纨诉于太后,使还周公。可曾记否?」太子将言,晋王玩曰:「此后阿兄日日当赔也!」帝即大笑,后让王无礼。帝曰:「不痴不聋,不作家翁。小儿席间之言,不必为真。」左右侍者罔闻之。

十一月初五丁亥,赞普又请昏。遣东格来朝,礼物倍之。帝以宗室女为含山公主许嫁,令潞王主婚,护送至吐蕃。

皇太子纳妃,后令其亲迎,编入礼典,以为永式。

十六戊戌,仪始太极殿。帝服通天冠、绛纱袍,即御座西向坐。太子冕服,进当御座,东面立。帝命太子曰:「往迎尔相,承我宗事,勖帅以敬。」太子曰:「臣谨奉制旨。」遂再拜,通事舍人引太子出,适妃第。

阿纨妃服,微肌胜玉,柔情含露。内厩尉进厌翟于内门外,前引后恭,左右执烛。其父刘蒨东面戒之曰:「礼之敬之,夙夜无违命。」其母崔氏西面戒之曰:「勉之敬之,夙夜无违。」余下庶母申之曰:「敬恭听宗尔父母之言,夙夜无愆,视如衿鞶。」

阿纨既出内门,至辂后,再见阿阇下,已然亭立矣。

太子少进,授绥,姆严氏辞不受,曰:「未教,不足与为礼。」阿纨升辂,乘以几,严氏加幜。太子驭轮三周,驭者代之。乘辂,还东宫。

是日将夕。太子扶阿纨入内殿,因感其体温。太子即席东向立,阿纨即席西向立,各有引导。

司馔请具牢馔。祭并食讫,继请进酒。太子及阿纨俱坐,受爵,俱饮,饮讫,奠爵。司馔奏牢馔毕。

司则前跪奏称:「请殿下入。」太子释冕服,汗如水洗,另着葱褶。司则启阿纨入帏幄。

俱入室,媵人馂太子之馔,御馂妃之馔。

室内,太子问阿纨:「君寒乎?」阿纨曰:「不觉寒。殿下寒否?」太子曰:「吾汗淋淋,甚于三伏。」阿纨失笑。太子戏曰:「如若不信,自来察观。」

于是少年佳偶,鸳倾鸯倒。烂漫任君,君情炤炤。宽兮戏兮,如羞如恼。破瓜其时,芳碎春饶。感君情切,揽身回抱。月圆当户,不虚良宵。此生并枕,三生结好。

是时,帝后别殿弈棋。后胜,帝曰:「二十年未尝赢汝。」后曰:「二十年走马不及陛下。」夫妇相视笑。帝曰:「阿阇下、兰花奴、羔子好文类汝,熊儿好弓马,日多体健,心亦刚毅,大类我也。」后曰:「闻驺奴言,熊儿逐禽,辄驰十里。自轻纵危,总使我心惊。」帝曰:「此左右之过,明日皆放逐之。」言及明日新妇朝见,后不胜慨:「石火光阴,恍然间阿阇下成长如是。明年毗卢笄,必择良婿。」帝亦慨然:「毗卢凝重有度,上辅其兄,下规其弟,我尤爱之。惜不为男,无嗣大统。」后曰:「唯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天家不免公卿,但愿我女康健而已。」帝问:「近来女何为?」后曰:「与阿武姊妹共校礼典,阿女实仙才,彼皆不及也。」帝曰:「阿女发愤,亦务以养生。使姆傅留意,谏主练臧适神,岂不长哉!」后然诺。是夜各安寝。

翌日,夙兴,太子妃沐浴,服褕翟,加首饰请见。

帝服通天冠、绛纱袍,即御座西向坐;后服袆衣,即御座南向坐。妃奉笲枣栗于御座前,帝抚之,妃复位,再拜。又奉笲于后座前,后抚之,妃复位,又再拜。

俄而妃受醴,奠觯,兴,三拜乃毕。降席,出阁,乘车还东宫。

寅时,帝会群臣于太极殿。群臣上寿辞云:「皇太子嘉聘礼成,克崇景福,臣某等不胜庆忭,谨上千秋万岁寿。」

十二月十六戊辰,礼典功毕,名曰「天视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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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后本纪
连载中冷杉0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