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福圣六年

及次年正月元日,庙堂朝贺,乡野团圆。立竹竿,悬幡子。邻家相邀食,儿童炫新衣。恒让携眷至刺史杜悫宅贺年。让屠苏酒,劝胶牙饧。杯盘罗列,肴馔堆盈。悫问恒让:「今年四考满否?」答曰:「比二月满。」悫举杯曰:「沈十二仁勇,必将委重也。」众皆悦。恒让先杯饮尽。

三月,太子宿媵人苏氏卧内,三日不出。左庶子陈子善叩阁切谏。太子即斩苏氏于帐下,迎拜哽咽,引咎自责而已。

初,使者刘坚至天竺。会云刹利王死,其臣阿目佉跋折罗夺位,恐引祸责,乃擒使团,并掠诸国供奉之物。副使安阔匹马夜遁,奔至吐蕃。时赞普幼龄,噶氏勃论摄政,发精锐六千以从阔。阔借道泥婆罗,与贼战于波咤厘子城。阔乘风焚其舟,烟焰覆河,纵兵攻之,大破。杀士卒千余人,尽虏其牛马粮谷。四月初四戊申,俘阿目佉跋折罗至京师。景宗大悦,择吉以告宗庙。是时,吐蕃亦遣使来朝。授赞普西海郡王,拜勃论为左骁卫大将军,以宗室女真定公主妻勃论。令郑王检校礼部主客司郎中,持节送主入蕃。

时所获天竺如来肉舍利二百粒、旃檀佛像十躯、金佛像八躯、银佛像八躯、「大毗卢遮那经」二百四十卷、「毗卢」百一十五卷、「虚空藏求闻持法」八十卷、「大乘理趣六波罗蜜」六十四卷、「苏悉地揭罗经」十二卷等。壬子,诏有司普颁诸寺,俱宝帐、华旖,限明日送像、经于大报恩寺。

初九癸丑,质明,诸寺设讫,诸僧尼以次出,皆整服。乐者举麾,雅作梵声。珠华琅音,莫不俦鸣。自朱雀门至大报恩寺门,当处烧香,烟云飘拂。内外官吏,正立道旁,善男信女,走送其后。此乃法之盛事也。既迎入寺,恩敕供百姓瞻礼三月,聚财巨万。

时恒让任满,候听制敕处分。据旧章,外官任去,非征召不得入京。恒让踌躇,王氏劝进,宜通人情。适王氏弟思敬宦游密州,更劝之。恒让决行,雀娘欲随,云:「事殊,若多将僮仆,或有不便。儿既长与台齐,勤习姆教,是侍父母之际也。」大人称之,乃命从。俄还房内,私谓荻娘云:「尝观古人游记,不日将行也!」荻娘忧曰:「闻郑、洛二州流民载道,一去数月,务必安归。」对云:「流民乃饥民,未必刁民。苟耶耶之良材为重用,天下则无羇旅者矣。」笑曰:「小儿稚语,幸爷娘未闻。凡事护己为上。」拜曰:「请姊勿念,自然安归。」五月辛卯,至京师。暂居恒良第。恒良见弟垂泣,曰:「汝年未四十,何至发苍苍?」又闻新女生,欣喜曰:「今吾等齿欲危,能见孩婴弄果庭下,实足可慰。」又共谒新妇乐寿县主。拜讫,通叙寒暄。

后雀娘侍主读书。读至「女诫」「失容它门,取耻宗族」一处,主颔首然之。至「列女贞顺传」一章,雀娘睇曰:「刘中垒言有所短。与其成烈女,不若成贤女。古人云,千载一圣,犹旦暮也;五百年一贤,犹比髆也。盖圣贤之难得,良有以也。」主深慨叹,召之同坐。

六月初二乙巳,荆王韬服五石散而卒。帝恶之。谥曰「缪」。

是时,义慈在六真山,去长安七百六十里。赴大报恩寺途中,足疾不能行。善才市蒸饼以归。义慈曰:「物价腾贵,一饼竟五文也。」对曰:「非。见路旁乞儿拾橡为饭,故施余饼济之。」义慈大悦,言:「仲尼在齐闻道,三月不知肉味。吾今识之,确乎如此。」辄让善才。善才不从,云:「师足乃痼疾,饮食当为补。若瘳有迟,可不及观瞻。」义慈曰:「绿葵紫蓼,皆我之食。」善才曰:「六月菜苦难充腹。」义慈朗声曰:「谁谓荼苦,其甘如荠。」寻小差,七月初二乙亥,至大报恩寺。

躬来徇道,礼拜三匝,暗然雨泪。善才问:「师何所悲耶?」义慈曰:「我聋盲。佛殿虽高,不见一物。梵音朗畅,不闻一声。人皆以法重言象,而薄经典。若不经译,徒取何益?纵见释伽,亦何能识?」欲去。逢乐寿县主供百宝香炉,见义慈一行,自不胜喜。义慈慨叹,因问王事。言父兄领命,又言明化故事。思之怅然,视善才莞尔而已。

俄引见舅姑,使留于第。恒良公事之暇,往往请谘。义慈糅释、周、孔之教以明忠义,恒良称其如是。

七月流火,昼将日短。义慈白日决疑,兼夜朱点经本,拟善才明旦之课。未几,善才与沈家子共学。

初见沙弥,儿童瞠视。因先生不备,雀娘悄问善才:「前日我龀齿一枚,甚碍饮食,不知汝龀几何,食何食?」

晨定昏省,同读「诗」、「书」,日垂各归属。漆银灯下,伯母吴氏更训导;檀香炉前,恩师义慈常召问。

家法严肃,稚心向闲。蝶飞入户低呼看,掩面佯读想钓虫。及休日,三五儿女,园里拔韭,蒲池捞蛙。幔阴长叶遮,又说追晚花。行戏时惊鸟,小足印泥沙。女婢循印急探去,席上犹睡二香娃。

立秋后,白露未降。吴氏以「女史」、「女仪」、「女孝经」及管弦刺绣授诸女。修习间,闻庭前小子横竹叫杀。

是日,雀娘习篆。善才辄至,奋然曰:「与小奴兄战,夺其枪旗。彼以柿献我,特来遗汝。」凑头分食。果质酸涩,却笑语清朗,盖一心不在此耳。食讫,雀娘曰:「诗言: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当为报答。」即回案书帖,赠与善才。乃展眉云:「若从后著书名,尔得获我初作。」

九月,月含半规。兄弟私宴,皆南向坐。酒斟三巡,恒让停杯。恒良屏退侍人,叹曰:「吾兄弟起家参军,外无分毫之力,自致今日之官。自福圣以来,每有除拜,多以亲近补。又因郊议、礼佛,国子生悉为斋郎,兼每年授军功以万数。京城内外,具员如麻,多听它岐仕进。更不见朝堂之上,外戚诸类,无仪无礼,朱紫浸淆,纲纪难张也!」夜沉更无言。恒良劝慰:「我虽无学术,亦知百里奚举于市之语。卿名尚署薄上,何愁不举?」

十二癸未,义慈率徒北行。主及王眷悉来送别,附金钱被袋以供行费。义慈答谢,唯受常衣数十。比登船,谓善才曰:「此汝俗家母所制,当珍重之。」

云远水波平,善才枕师膝上眠。既而寤,取帖翻看,语师曰:「儿若学此,如何用功?」义慈曰:「汝姑试之。」即握管援纸。未几,乃辍,扼腕曰:「已知勤苦如是。」随以枣核投水,浮荡九轮而坠。

十六丁亥,恒让携女返。

十月,年计账至尚书省,度支配来年事。宰臣集于政事院。户部郎中谢据奏:「今诸州租税征讫,纳数少于比年。请审依计出旧例支配。」僧演议:「今礼佛、开边、修宫、俸官,乃供国支用,无一可简。」司农卿王文质奏:「入秋霖虽多,不害稼,仍是物穰。仅江淮一带,有五百万石粟米充入京仓。」左监门将军周仲杰勾其出入无误。众裁议:「今用多供少,国家不济,因奸伪滋生。防源有二:一为遣样颁诸州,好恶准式,不得过差斤两。二为来年诸道括户,务于多获,更令有司督校。」时凡易纠文质不实:「入夏校察江南水田。乌程、长城、德清、原乡四县,十步一像,百步一寺。观遐迩营田,十之**皆为佛产。检人庶名籍,十户中除名过五,一户出家者逾半。里里乡乡,门户凋敝,暴骨盈野。宽乡若艰,狭者何为?太府、司农何从丰沃?倘有隐状,不可自裁,须以奏闻。」比部郎中、知制诰李綦曰:「官有职掌,当为天子分忧。」凡易曰:「臣子受国恩,不虚美,不讳过,剖心为陛下言之。」乃上奏。景宗问侍中繁冀:「此事何如?」对曰:「御史见违,纠举付法。寺监每月计奏,皆依令式勾征。凡易之奏,所务有偏。」遂驳之。是时中书舍人纪慎等上「佛寺袤观疏」,言「上古无佛,太平寿极;近观事佛,无不得祸。」帝见而抵之地,蔑曰:「近来之徒,竞相为谏,而无一字实用。欲仿比干沽名,朕非纣王耳。」于是贬凡易为邢州刺史。慎出舍城丞,道岭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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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后本纪
连载中冷杉0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