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延陵宗隐站在一片狼藉之中,周围黑压压围满了人,却是安静的落针可闻。

他幽深的眸子环顾着周围倒伏的树木门板和被扔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又仔细端详了一圈跪在院子正中的、寥寥无几的帝姬府中人,最后才落在各个都垂头丧气的虞娄暗探身上。

“谁能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嗯?”

他的声音不大,听在众人耳中却如同千斤。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敢回答,纷纷将脑袋垂得更低,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没人说话,延陵宗隐身上的气压又低了几分,干脆点名:“失木错,你说。”

一个长着国字脸和络腮胡的汉子被迫走出人群,战战兢兢站到延陵宗隐面前。他在听闻那个娘儿们不见了的时候就知道大事不好,可他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他们已经将这府邸围的如同铁桶一般,她到底是从哪里溜掉的。

感受到延陵宗隐如同来自深冷地狱一般的冰凉目光,失木错咬咬牙,“扑通”跪在地上:“今日情况太混乱了,府里的下人们都慌里慌张地四处逃命,这种情况下我们还拼命拦着确认了,明明没有那个臭娘们儿……”

对上延陵宗隐更加冰冷的视线,失木错将后面的粗话咽了回去,悻悻改口:“……长帝姬应该是混不出去的。”

“应该?”延陵宗隐缓缓重复这两个字,凉凉扯起唇角,“一个人可以混在人群偷溜出去,你们看不住,那几十号人一起冲出府门逃跑,你们也拦不住?”

他指指剩下的十来个帝姬府下人,几乎要气笑:“满满一府的人,你们看管了这么久,就给我看住这么几个?”

失木错无言以对。他将额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立誓一般:“郎主,她跑出了帝姬府,也跑不出汴京城。我带人挨家挨户的搜,一定将人给您抓回来!”

“不必了。”延陵宗隐打断他的话,不耐道,“将青城大营的儿郎们全都调入城内。你们给我把城门关严实了,找人的事……”

他漆黑的眸底卷着深沉压抑的怒意,还隐隐带着一种狩猎前血液沸腾的兴奋之感:“我亲自来。”

纯懿帝姬,你可要藏好了,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要露出来。

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纯懿自然会拼命把自己藏好一点。为了能更好的消失在人群中,她甚至没有去找趁乱从府里冲出来的其他护卫,而是独自一个人朝着东市的方向跑去。

东市是手艺匠人们聚集的地方,人员构成极其复杂,流动性也很大,就是在平日里,突然多出一个陌生面孔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更别提现在双方交战,城内秩序一片混乱,就更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孤零零的她了。

纯懿微弓着身子,在蜿蜒曲折的小道上疾步前行。东市的街道本来就不算宽敞,住在两旁的百姓们还将自家摊子都摆在附近放入门口窗下,让整条小道更加狭窄逼仄,也更加乱七八糟,实在是一个藏人的好地方。

她一边走着,一边观察着四周,想要找到一个可以容她藏身的地方。纯懿转过一个拐角,一边低头躲避着从头顶竹竿上垂下来的破烂布条,一边踏上一片倒塌的碎石瓦砾,黑暗的角落里一个摇摇欲坠的圈舍就落进了她的眼里。

大概曾经是养了什么动物,现在动物或被杀了,或是跑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延陵宗隐一定想不到,一个金尊玉贵长大的大庆帝姬,会委身藏在这又脏又臭的动物圈舍之中。

纯懿眼睛一亮,急忙朝着那里飞跑过去,刚刚侧着身子挤进几乎要坍塌的粗木门框,忽然,一把冰凉的长剑抵在她的脖颈。

一个男人紧张到几乎颤抖的声音传来:“谁?”

纯懿也被他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她本来就在提心吊胆的逃命,此刻又被突然从这里冒出的人用剑指着,几乎让她惊叫出声。

她急忙捂住自己的嘴,瞪大眼睛朝旁边看去。

持剑的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身上穿着样式普通的大庆长袍,可看那在幽暗中也隐隐透出的光泽感,就知道是上佳的料子。此刻,他也正目光灼灼、满脸警惕看着纯懿,看着看着,忽然轻“咦”了一声。

他有些狐疑地:“纯懿长帝姬?”

纯懿没想到眼前这人竟认识她。她颔首,也压低了声音:“你是谁?”

确认了纯懿的身份,那人立刻收了剑,单膝跪地冲她抱拳,是一个标准的大庆军礼:“末将御林军萧欢,拜见长帝姬,长帝姬长乐无极。”

“御林军?”纯懿惊讶,“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名叫萧欢的年轻御林军后退一步,为纯懿让出一条路,也露出了刚刚被他挡在身后的一个小小的身影。那小男孩头发乱糟糟的,满脸黑尘,看着就如同她曾经在街上见过的那个可怜的小乞丐一样,只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异常明亮,闪烁着不安与防备的光。

看到纯懿,小男孩也怔了一下,仔仔细细又将她看了好几眼,确认不是梦,他才猛然从稻草堆里手忙脚乱的爬起来,冲着纯懿直扑过来。

“姑姑!纯懿姑姑!”

纯懿搂住撞进自己怀里的小男孩,也是惊喜非常:“恺之!你还平安活着,真是太好了!”

徐恺之是纯懿二哥的嫡长子。她的太子哥哥继承了皇位成为皇帝,城破之后,他的所有妃嫔子女都理所当然地被关在了皇宫中。二哥一脉作为接下来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人,也被延陵宗隐派重兵把守着,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没想到,徐恺之却出现在了这里。

“府里被围了,三弟和五妹六妹都被杀了,”他一张小脸花猫一样,紧紧搂住纯懿的腰身,似乎终于找到了依靠,“父亲让萧欢带我逃出来,我们一直东躲西藏的,前天才找到了这里。姑姑你呢?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纯懿抿唇微笑,温柔捋了捋恺之的头发:“不重要了。以后,姑姑来保护你。”

纯懿和恺之就这样在圈舍里相依为命地住了下来。他们两人都是在虞娄人那里挂了号的,不敢露面,全靠萧欢出去寻找食物回来。可萧欢回来的一次比一次晚,带回来的东西也一次比一次少,直到这一日,他出去之后就再没回来。

纯懿搂着恺之,一直等到天色黑透又重新亮起,这才动了动僵硬的胳膊,拉着恺之的小手站起身来:“恺之,我们需要换个地方了。”

钻出圈舍,许久不见的明亮日光晃地纯懿双眼刺痛,可她都顾不得闭目适应一会儿,就抱着恺之快步离开。

他们的身影消失没一会儿,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响起,一队骑兵突然出现在狭窄的小巷中,掀翻了一地的杂物。到了破烂的圈舍附近,众人纷纷勒马,只有领头的高大男人驾驭骏马疾冲而上,堪堪到了门口才一勒缰绳。

马儿一声嘶鸣,前蹄高高扬起,马上的男人却巍然不动,身姿挺拔潇洒,带着种睥睨天下的傲气。

他微一侧脸,身后的骑士们就纷纷下马,将圈舍团团围住。几个人轻手轻脚走进去,可没一会儿,又慌慌张张走出来。

“郎主,”失木错满脸不甘,“里面没有人,但是稻草上还有温度,他们应该刚走不久。”

延陵宗隐黑眸眯起,对着圈舍投去一眼,无甚兴趣地扯了缰绳控制马儿转头:“那就找。把附近围起来,一间一间屋子,挨着搜。”

“是!”兵士们大声应下,训练有素地分头包抄,很快就将这一片街巷都围了个严严实实,然后踹开每一扇房门,粗暴地将里面的人都拉扯出来:“给爷出来!快点!别墨迹!”

东市的百姓们一个不落,都被从屋子里赶了出来,扶老携幼的,各个面上都是惊惶之色,挨挨挤挤着走在一起,小声议论着,不知发生了何事。

纯懿将恺之的脑袋往下按了按,让他埋在自己怀里,又将自己藏进人流之中,随着大家拖拖沓沓朝前走着。

延陵宗隐竟然来得这么快,让她没有一点防备。

她被抓回去也就罢了,可她还没来得及将恺之送走……

不知带兵前来的人是谁?如果她运气好一点,来的人可能是黑塔,或者是守在她府外的失木错。如果最坏的情况,是延陵宗隐亲自来了……

纯懿正想着脱身的办法,忽然,有人从后面靠近她。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低低的,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您真是纯懿长帝姬吗?”

纯懿一个激灵,将怀里的恺之抱得更紧,警惕地回头看去。

是一位老人。他的脸上全是褶子,头发已经花白,站在那里也是颤颤巍巍的,随时都要摔倒的样子。而他的面上除了紧张、忐忑,却没有一点恶意,甚至目光中还带着些崇敬,有些畏惧地看着她,努力对她微笑。

纯懿没有应下,也没有反驳,只安静看着他。

她的沉默在老者眼中似乎就是默认。他先是有些无措地搓搓手,朝着周围鬼鬼祟祟张望一会儿,然后更靠近了她些,低声道:“帝姬是皇室血脉,不能被虞娄蛮子欺辱了去。您跟我来,我家里人口不少,我们将您围在中间,他们应该不会发现您的。”

老人慌里慌张伸手,似乎是想要带着纯懿去他家人附近,可在快要碰到纯懿衣角时,一双手又畏畏缩缩地收了回去。他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帮纯懿挡住前进的人流,一个劲儿地招呼她:“帝姬……不,您这边请。”

纯懿看着面前这个朴实的老人,又偷偷瞟了附近虎视眈眈的虞娄兵士一眼,咬了咬唇,抱着恺之跟了上去。

“老人家。”纯懿拉住他的袖子,没等他反应过来,先将手里的恺之塞了过去。

她目光安宁平静,神情恬淡温柔,对着老人笑,郑重其事地:“老人家,这位是我的亲人,请您不必管我,先护着他。”

老人下意识接住了小男孩,看向纯懿的目光满是焦急和担忧:“您这是什么话……哎呦,您这是要做什么呦!”

纯懿是很想向这位质朴又热忱的老人郑重行礼,以感谢他的一片情真挚谊的。可人流之中,她不能太引人注意,只能紧紧握住他粗糙的手,用力握紧:“拜托您照看他。您的恩情,我徐氏皇族没齿不忘!”

最后看一眼泪眼婆娑的恺之,纯懿放开老人的手,转身朝着远离他们的方向挤去。

她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之中,任徐恺之如何努力张望,也再寻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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