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王氏出声,引来众人目光,便笑道:“这茶可稀罕,是贡进宫的东西呢。你们瞧——”

她点指了一下裹茶饼的茶衫子,玉白晶莹的剡藤纸上,褶皱里有浅淡却清晰的一方押印。

“这是宫内库的押记,”王氏指与众人瞧,“足见这茶是千金也难求的珍品。”

茶水的滋味立刻变得甘美起来。

刘大芝顿觉稀罕,将空盏递向一旁:“再倒些我尝尝!”

“许是口味不同。”焦氏这会子有话说了,“咱们喝惯了咸的,长安里却时兴淡的。”

妇人们唠了会家常。

刘大芝将那巴掌大的茶衫子瞧了又瞧,面上有了些笑模样,向文照鸾点点头,“你有心了。”

说罢,叫来婢女,“仔细些,匀出一半,给齐先生送去,教他尝尝新鲜。”

说到齐先生时,她饱经风霜、近年来有些肥胖的脸上,三分的笑意变作了七分。

那是真心实意、发自内心的愉悦。文照鸾很难忽略。

想必这位齐先生很受重视。

文照鸾当然不可能坐看刘氏分出那一份茶,拦下了婢女,回头示意玉真。

“是我思虑不周,婆母尽管安坐,齐先生的那一份,我另奉送去。”她道。

玉真已又备上了一团茱萸簝。

刘大芝很是满意,清晨听闻死鸡的那点烦闷,渐渐散去了。

正说着,明晃晃的日光斑驳摇动,随着光影,大踏步走进个人来。

那股子盛夏热烘烘的风,也跟着人闯了进来,半失礼半有礼地停在了堂中。

是个锦绣襕衫的青年人,幞头束得整齐,幞脚又卷得风流,面生得如冠玉,连额上的细汗密密排排,也如玉上的琉璃碎晶;含情眼眉,挺秀鼻梁,唇赛好女般嫣红,万分地夺人眼目。

满堂之上,若真算起来,唯独这一个俊秀郎君。连裴石与之一比,也失之几分精致。

刘大芝见了此子,七分的笑意便陡然涨成十二分,慈爱要溢于言表,却佯骂道:“你这狗崽子,大清早不见人影,又哪里鬼混去了!”

正是方才一直不见的三郎裴柏。

裴柏上得堂来,先扫了一眼文照鸾,目中划过惊艳,而后短暂地别过眼,抄起身前桌上最近的一个茶盏,一仰脖,将残剩的半盏茶一滴不落地灌入了腹中。

那是刘氏的茶盏。

刘氏青翠的黛眉一竖,咬着珠贝一样秀丽的牙便啐道:“哪来的猴急鬼,好端端抢我的茶做什么!”

裴柏仰头的功夫,却又瞥了文照鸾一眼,而后还了茶盏,笑起来,如玉生华彩:“嫂嫂这茶真好喝。”

“今日之后,你的嫂嫂可不止一个了。”刘氏又横了他一眼,“往后再唤,可得分清哪一个!”

裴柏的目光终于定定投向了文照鸾,瞧着似要开口,却忽的只是一笑,那眸中含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文照鸾安之若素,半点眼神也没分给他。

不过片刻的事。裴柏移开了目光,冲堂外招了招手。

廊下立着一道归来的小厮,麻利乖觉地近前来,递来个不大的青藤食盒。

“阿娘又屈了我,我何曾去鬼混了?”他亲自揭开藤盖,掌心托起里头一朵栩栩如生的玉粉莲花,“这是西市吴婆店的玉莲酥,您上回不是吃得中意么,我天不亮过去等着出笼呢。”

刘大芝又是喜,又是心疼,忙将玉莲酥搁一旁,拉过儿子来,亲自替他擦汗,口中责怪:“我不过随口一说,就你心眼儿实,竟还挂心了。日头这么毒,你等了有一个时辰吧……”

絮絮叨叨,十分的母子情深。

文照鸾也不用留神瞧,眼一搭就晓得,刘氏这心偏到哪里了。

裴松板正地坐在一旁,默默无话。

她轻飘飘扫了一眼裴石,发现他不知何时捞来了食盒,正掏里头另一只玉莲酥,掏出来了,见她瞧着自己,也不说话,灿然一笑,露出一口洁白坚硬的牙。

裴石一口啃掉半朵莲花,抹了抹嘴边酥皮。

而后含含糊糊评价:“……不甜。”

……

刘大芝唠叨个没完,裴柏含着笑,恭敬孝顺地听着,而后打了个哈欠。

“你瞧你,起得太早,这会子困顿了吧!”刘大芝这才止住话头,指着他眼底浅浅的青黑,“快回去再睡会,这里没有你要忙的事!”

她赶着儿子下堂。裴柏顺水推舟,孝敬的话往外倒了几句,又正经与文照鸾作了礼,这才离了中堂。

眼见得人快走了,刘大芝又想起来,掀起嗓门喊道:“去书房睡!你妇人病了,别过了病气!”

外头裴柏遥遥应了声是,走远了。

·

文照鸾带着刘氏赐的鞋底子回了内院。

做鞋是不可能做的,她有自己的事要忙。

头一件是写信,写给父亲,询问册封郡主的事。

接着安排内院婢女仆妇的活计,尤其叮嘱收拾出内院小灶来,瓶瓯釜铛俱要洗涮晾晒,于是院里院外,叮叮当当立即忙活开来。

裴石因新娶,得了官署九日婚假,这时候无所事事,瞧着文照鸾进进出出,便问:“你喜欢什么口味?家里厨子能做南北各样菜,你说一声,教他们做就是。”

“不是我骄纵,非要分灶,”文照鸾解释,“五辛并各样辣菜,我沾一点便要发疹子,因此入口的饮食,一向格外当心。”

裴石恍然。

“晌午我要送些点心去各院,你要是闲暇,与我讲讲家中亲眷,各人口味如何,我好心里有个数。”她道。

裴石乐得与她搭话,便事无巨细,琐琐屑屑地与她一股脑讲了。

家中人多半是苦日子过来的,有口吃的,就不会挑三拣四,故此对饮食上一贯不大讲究,不外乎嗜甜、口重、好酒肉等。

“若换做我,要投其所好,不必非得送糕点。”他道,“姑母好打听,伯父好赌,伯母好财;大哥爱侍弄菜圃,大嫂好胭脂水粉,弟妹好搜罗求子方药。”

文照鸾听得新鲜,见他又不说了,追问:“三郎与四娘呢?”

“三郎好声色,镇日里游手好闲惯了,不是良善人,你不要与他闲话。”对于裴柏,裴石向来没什么好印象。

文照鸾也不晓得他是出于嫉妒还是有所实指,权且记下。

裴石又不知想到什么,面上无奈与笑意掺半,“四娘么……”

四娘裴淑,是刘氏所出最小的孩子,又是女儿家,想必是很受宠爱的。

“前几日被我罚了,抄《兔园册》呢。正好你去,替我瞧上一瞧,省得她瞎写一通,又糊弄我。”

文照鸾一时不能答对,微微睁大眼,瞪着他。

“怎么?”裴石理直气壮,“有过就要受罚。她偷穿三郎的衣裳出门游逛,又与人口角闹事,难道不该罚?我家也是有规矩的!”

四目相对。一阵清风从敞开的窗牖拂来,拂动了文照鸾鬓边钗的垂珠。

“《兔园册》是村学孩童的启蒙。四娘十五了吧,你教她抄这个?”她微笑,“还有,你为什么会被《兔园册》糊弄到?”

裴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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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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