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不藏了

春日将去,初夏拂值。

庭院艳阳高照,花草树木芬芳馥郁,新开的栀子花香自屋外幽幽传来,香味浅淡,却令人闻之便觉心神宁静。

湿毛巾被体温暖热了好几回,叶拭微每次都细致地重新浸水拧干,再轻轻敷上叶净渊的眼睛。

叶净渊头枕在她双腿之上,始终紧闭着眼,视线一片黑暗,仿佛又回到昨夜她独自思考时的环境。

“拭微。”她轻声说:“我有个想法,你听了不要着急。”

叶拭微已经有了些预料,平静道:“阿姐你说。”

叶净渊顿了顿,低声道:“皇后那个位子,我想再去争一争。”

既然注定躲不过,既然早就陷落局中身不由己,不如直面出击,以争得一胜之力。

只是叶拭微那天说的话,还是让叶净渊感到不安。那件事发生的时间,便是在她做了皇后之后,且,叶拭微也的确和李问渠认识,还在无常寺中相处了更久的时光。

似乎无论从哪里看,都是回到了叶拭微曾看到过的局面……叶净渊不可能不顾虑。

虽不知这中间到底都有何变数,但无论如何,她不愿最后和叶拭微是那样的结局。

“好啊。”叶拭微直率的回答打断了她的思绪,“我帮你。阿姐需要我做什么?”

叶净渊拍了拍她的手背,推开了她按着湿毛巾的手,眼睛猛地接触到光亮,还有些不适应,她微眯着,目光触到叶拭微眼睛,勾起唇角,笑着说:“只要你能支持我就够了。”

叶拭微坚定道:“我支持你。”

想做什么,大胆去做。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你经历,陪你见证。

至于其他的顾虑,我和你一起,一一扫除。

叶净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视物能力逐渐恢复,她坐到妆台前,为自己梳妆。

“我过会儿去宫门外等着,待父亲和祖父下朝以后,前去向圣上谢恩。”她手持螺钿为自己描眉,目光透过铜镜落在叶拭微身上,眉眼弯起,“我想你能陪我,可以吗?”

叶拭微无有不应:“当然可以。”

*

宫道幽长,马车辘辘不休。赵寻真驾马前行,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门帘遮掩得紧实,什么都看不到。

马车内叶氏三兄妹对坐,俱是端直身体,神情严肃。

因着早膳那时,宫内太监传旨,要叶净渊入朝觐见。

虽然能猜到大概是为赐婚一事,叶新台却仍是不放心,索性陪同前来。

马车停下,叶新台和叶净渊下车,叶拭微则在外等待。宫殿之内,议政之峰,到底不是街头集市,去的人多了反而不好。

叶拭微不纠结这些,看着他们下去,就安稳坐在原处,静等他们归来。

同时也在思考,接下来的路何去何从。

很明显,昨日夜里,将她安置好在她房间里睡了一晚的叶净渊也是想过这个问题的。

她的答案,是“争”。

这就又回到了曾经的那条路。

叶拭微自然是相信叶净渊的,只是也害怕世事无常。

会逃开那既定的命运吗?

叶拭微闭了闭眼,唤道:“赵寻真。”

赵寻真本就面对着马车车厢而立,他们的马车停得靠外,前面尚有许多挡着,是以很不起眼,他才敢如此放肆地盯着看。

“小姐。”他朝前走了两步,一只手扶上车厢木辕,脑袋凑过去,声音压得很低,“怎么了?”

“你进来。”

赵寻真立刻一只脚踩上车板,无比丝滑地掀开帘子钻进去,前后用时不过两息,把叶拭微都惊愣了。

“你这……也太快了吧。”

赵寻真顿时有些无措,一边坐下一边笑着解释说:“我等着呢。”

叶拭微也就不再多说,看着他点头笑笑,这才说:“我昨日又做了梦。”

赵寻真顿时坐立不安。

“梦里,我阿姐死了。”

赵寻真骇然抬眼。

叶拭微就盯着他,失神道:“看来,是真的了。”

“这次……”赵寻真往她身边坐了坐,想拍拍她安慰,却不知道手要落在哪里。现下不是夜里,又在宫门之外……赵寻真手悬在半空半晌,落下去摸了摸她的发丝,“这次不会了,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叶拭微:“哪里不一样?李问渠如今受陛下宠爱重视,一朝回来,便是秦王之身,来日必做太子,继承皇位。届时,我阿姐又成皇后……不还是一样的吗?”

“你知道她曾是皇后?”赵寻真面色古怪看她,难言道:“那你可还梦到其它?”

“没有了。”叶拭微盯着他。

赵寻真露出些许为难表情,说道:“你为何会梦到上辈子的事情,我不清楚。但你梦得太片段了,未免以后误会,有件事情,我得先告诉你。”

“你说。”叶拭微看着他。

“上辈子不知为何,吟夏给你下毒,事发以后说是你阿姐指使,你阿姐也承认了,对你说了许多难听话,那时你……位高权重,为了安抚你们一家,你阿姐就被打入冷宫,而后丧命。”

叶拭微表情凝重起来。

赵寻真连忙又说:“你不相信,私下找到我,托我去查你阿姐害你真相……我查过,疑点重重,但全部缺少关键证据。我个人觉得,那应该不是你阿姐本意。”

“我知道,我梦到过。”叶拭微纠结许久,还是选择坦诚此事,然后看着他的眼睛,笑着说:“我也不信阿姐会对我做出那样的事。”

赵寻真松了口气,“那是我多事了。”

“你没有多事。”叶拭微说:“我喜欢听你说这些,我很想知道上辈子都发生了什么。”

赵寻真面露难色,“这些事情,我知道得不多。”

“那就说你知道的。”

“你阿姐给你下毒之前,你祖父、父亲,还有你兄长,先后离世,前后不过三个月。”赵寻真说:“我查过他们死因,没有意外,但还是感觉不太对劲。”

叶拭微拧眉道:“这是……清算?”

赵寻真:“我觉得是。”

叶拭微担忧道:“现今局面,也是如此走向……”

“不一样的。”赵寻真说:“那时的皇帝,是李怀章。可是现在,你阿姐是李问渠的未婚妻。”

而且,他也没有顾狩那样的本事,能从战场厮杀出来,一战扬名,青史永留。

叶拭微依然不放心,谁能保证将来李问渠就不会变心?

到这里她突然好奇,“为什么上辈子最后做皇帝的不是李问渠?他不是很受陛下宠爱?难道是被那几位斗死了?”

“不是。”赵寻真说:“上辈子,他从未踏足长隆京城。”

“什么?”叶拭微歪了歪头,不理解道:“上辈子,你不是也来京城了吗?他那时就不担心京城水深了?”

“那时我十九。”赵寻真笑了笑说:“这么大人了,又有功夫在身上,没什么可担心的。”

叶拭微点头,却并未相信。十九和十七,又有多大差别呢?何况现在的赵寻真看上去,沉稳持重,甚至比李问渠还要成熟大方。外人看来,说赵寻真才是哥哥,也会有人信。

叶拭微大约能猜到,李问渠担心的并非京城水深,而是赵寻真,曾在这滩深水中死过一回。

她也能猜到,赵寻真隐瞒这点真相、不愿意告诉她是为何。她也不追问,尊重他是一方面,不相信他也是一方面。

是的,时至今日,叶拭微尚且不能完全相信赵寻真。

他们之间接触的时光,终究还是太短暂了。这些日子,不足以让她对赵寻真全然交付信任。

赵寻真说他重生而归,和她曾有过一段情缘,叶拭微相信,这也的确和她看到的对得上。

她也知道,他最后的结局如何。

实话说,很难不为此感到心神撼动。也是因此,初次怀疑他就是赵鸩以后,叶拭微虽然抱着要从他口中得到更多讯息的目的同他接触,可那些另眼相待、凭空而来的信任,却并不是掺着假意的。

昨夜里那个拥抱,亦是真心。

她看着赵寻真,抬手触碰他额发,顺着向后,点了点他马尾凸起的那个尖,温声说:“十九岁也不大,独身在京城的那些日子,辛苦了。”

赵寻真身体僵住,别过脸去,再回头时眼尾泛红。叶拭微伸手去碰,不经意感知到肌肤底下细腻柔滑的粉感,想起那颗总是被他藏起的痣,问道:“这颗痣很好看,你为什么总要把它藏起来?”

赵寻真愣了愣,说:“我不喜欢。”

叶拭微便问:“为何不喜欢?”

“没什么。”赵寻真摇头,脑袋后撤躲开叶拭微在那里按抚的手指,拿出怀中手帕,“小姐觉得好看,我以后不藏了。”

他拿过水囊,往手里倒了些水,将手帕浸湿,看着叶拭微,一点一点擦去了眼角脂粉,将那颗红艳靡绮的痣露了出来。

叶拭微感觉有些迷幻,好似随着他的动作,自己心里也有什么被一并剥露。

她呼吸慢了一些,盯着那颗痣,忽然不受控一般,鬼使神差地靠近,轻吻上去。

赵寻真本能闭眼,长又黑的眼睫扫过叶拭微上唇,两人俱是一阵心痒。

赵寻真更是全身都麻了,呆坐着未有动作。车厢内安静极了,赵寻真能听到叶拭微清楚的呼吸声,喷洒在自己额头时带起的温热麻痒,一切都那么真实,那么惊天动地。

直到叶拭微退开,他还是保持在那个状态。

叶拭微不由得轻笑一声,问他:“这样吻你,你也不会呼吸吗?”

赵寻真脸颊瞬红。

“如果有天……”叶拭微手指点在他嘴唇之上,笑着道:“你该如何呢?”

赵寻真抬眼看她,伸出手来抓住她的手腕,微微用了些力气压在自己嘴唇上,叶拭微指尖卡在他唇缝之间,只要再用些力气,就能触碰到他的舌尖。

赵寻真望着叶拭微,叶拭微没有动作,表情仍旧是那副轻笑之态,同样也在看他,仿佛并不反感。

赵寻真叹了声气,抓着她手腕上移,吻在她掌心,那带着茧子的位置。

一触即离。

叶拭微挑眉看他,听到他说:

“到那时就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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