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叶净渊说:“只是我的死活,我的遗憾,怕是从此会余生难忘了。”
李问渠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李怀章的周全,只考量他自己。
但他又好到哪里去呢?若是没有叶拭微,这一局,他如何能破?纵是现在已经有了最好的结果,也是叶拭微豁了半条命换来的,是赵寻真腿上挨了一箭换来的,跟他李问渠有什么关系?
若是他二人不来江北,叶净渊受了什么迫害,归根究底,元凶是他。
方才叶净渊自己也说,她的死活,她的遗憾,余生难忘。
自昨日叶净渊失踪起的所有惊惶害怕与悔恨在这一刻一齐涌上心头,他从没有哪一刻后悔过自己重新做回大皇子李怀真。
“殿下若是真对我有愧疚,就把江北的事做好,让这里的百姓全部过上安稳日子。”叶净渊说:“这样,我才不会心怀芥蒂,认为殿下无能、两件事二择其一却还是做不好。在以后爱上你的那天,我才能全心全意地爱你。”
话音方落,她转身离开,脚步虽然依旧虚浮,却每一步都迈得坚定。
她说出的话不断缠绕回响在李问渠耳边,在他咚咚响起的心跳声下,被揉裹着一下下敲进他心里。
与幼时他们分开之时,叶净渊那句“祝你此后,余生无忧”一起,刻印在他心脏之上。
激荡得他心神振奋,更加心动。
叶净渊,永远都会惊喜到他,让他为之心神跃动。
即便她不爱他。也或许,正是她这般坦诚地向他说明,她不爱他,李问渠才会如此心动。同时也在期待,她真正爱上他的那一天,又会是什么样子。
他没有在心底勾画,而是选择扭头去找叶修明,一起去到临时屋舍那里,看如今的搭建情况。
叶净渊回到县衙,立刻就见到了站在门后的沈林岩。
她皱了皱眉,怕被认出来,不欲在此刻与他对上,便轻轻微笑,权做打了招呼,越过他往里走。
不想他却出声叫住了燕绍川:“燕大哥。”
声音里盈满客气和谄媚笑意,直把燕绍川吓得一哆嗦,他开口,声音打着颤,“你你你知知知道我今年多大吗?我才十五,你别这么喊我。”
“燕小哥。”沈林岩转换得十分自然,没有表现出来半点别的情绪,还是那样客气和谄媚的样子,“你那两位同僚现在何处?可否带我去见一见他们?我记得那位姑娘伤得不轻,心中实在记挂,想去瞧瞧,绝对没有别的心思,你就带我过去,可好?”
燕绍川扭头看向叶净渊,询问道:“王妃。”
叶净渊感觉不怎么对,但这人于她有救命之恩,担心的又是叶拭微,怎么都不好拒绝,便点了头,“过来吧。”
沈林岩上道地应了一声:“谢王妃!”
“等等。”燕绍川却挡住了他的路,“把你偷走的那枚令牌还我。”
沈林岩表情讪讪,“令牌如今在赵大哥手里。”
燕绍川让到一旁,“那走吧。”
来到叶拭微留宿屋子之外,吟春说道:“两位止步。”
语落迈过台阶,轻轻推开房门,随即倏然身体一僵,一旁叶净渊看到,也是愣住,但本能反应并未忘却,身体悄然左移,挡住了屋内情况——
叶拭微躺在床上睡着,赵寻真坐在地上,头抵着床沿,像是也睡着了,只一只手握着团扇不断轻摇。许是开门声被他听到,他迅疾扭过头,戒备地看过来,额头上一条红印鲜明,看清来人,神色好转,站起身走到了一旁隐蔽角落。
吟春回过神,见此情景没有担忧了,便将门打开,待叶净渊进去,又把门关上,守在门口。
沈林岩走过来,被她叫停:“沈公子在这里静等片刻,姑娘不久便会出来。”
沈林岩:“我们江湖中人不讲究这些名门贵族的繁文缛节。”
吟春知道叶拭微没有表明身份,便道:“王妃也在。”
沈林岩这才退后,神情端庄严肃起来。
屋内叶净渊听闻外边动静消去,抬步走过去,路过桌子时顺手捞过一把凳子,赵寻真见状似是想来帮忙,被叶净渊瞥去一眼,“无须麻烦,我顺手拿去就好。”
叶净渊此刻又回到闺阁小姐的姿态,赵寻真看一眼便觉紧张,一时赶紧回想自己昨夜行为,恐慌哪里不得体,是这些名士之家所鄙夷、觉得不入流的。
这一想不得了,脸霎时就白了个透彻。
他昨夜分明没有一点得体之处!
叶净渊才把凳子放到他面前,一抬头就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得怔住,紧张地问:“你伤得这么严重?快坐下。”
赵寻真循声看去,见她担忧神情,后知后觉领会到她的话,老老实实在凳子上坐了下来,手也拘谨地叠在一起放置腿上,连连摇头,“不严重,不严重。”
叶净渊这才松心,绕到一旁点了安神香,坐在叶拭微床头,顶了赵寻真的位置,用团扇给叶拭微扇风。
看叶拭微眉头舒展开,她才扭过头,轻声道:“昨夜多谢你救我。”
赵寻真拘谨道:“小人应做的,大小姐抬举我了。”
叶净渊:“我已经知晓你身份同样不俗。不知道你口中的‘应做’,是因为拿着我叶家俸禄,还是因为你旁的心思?”
赵寻真抬头看她,认真思考后回答:“我若说假话,凭借小姐的聪慧,定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不如直言,所以我就不自作聪明了……我去救您,原因有二。一则,是因为二小姐,您若出事,她必定痛苦终生。二则,是因李问渠。”
叶净渊听他回答,觉得颇有意思,“因为李问渠什么?怎么不说。”
“那些不应该由我来说,不然像是挟恩图报。”赵寻真道:“我只能说,我去救您,有李问渠的关系。”
叶净渊点头,又道一声“多谢”,问他:“你既是为了这二人前去救我,不知我要如何才能谢你。”
赵寻真:“我既不是为您,大小姐便无须谢我。”
叶净渊:“可你所求,凭我来说,实在有些过分。”
赵寻真闻言低下了头,“我知道,我配不上二小姐。”
叶净渊问他:“你准备如何做?”
赵寻真垂头许久,不曾回答。并非是他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做,实在是觉得,无论怎么做,都很难配得上叶拭微。
叶净渊见他如此模样,不知他做何想法,便直言道:“你乃秦王亲信,即便什么都不做,只是在京城受他差遣,暗中为他谋事。待得日后他登上高位,你同样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只是如此一来,旁人看你则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顺。我是觉着,你不如走到明面上来,建功立业,为自己谋得一官半职,旁人看来也荣光无限。”
赵寻真知道她是好意,且句句在理,只是他也有自己的顾虑。
他若是走到明面上来,李问渠暗里的事,又有谁来做?若是日后他们失败,登上高位之人仍旧是李怀章,叶拭微再度遭逢上辈子的困局,又该如何破局?何况,高官后宅中的生活,叶拭微真的喜欢吗?
他总觉得,上辈子的叶拭微,后来每次顾狩出去留她独身在府之时,他爬上墙头偷瞧她,她好似都没有之前快乐。要知道曾经叶拭微经商之时,他每次得到妹妹消息外出寻找,失望而归,都能看到一个轻松自在的叶拭微。
每当那时,他憋闷的心情也会好上不少。
叶净渊又问他:“你怎么想?”
赵寻真抬头看她,“我知道小姐好意。恕我直言,我并不认同。”
叶净渊没有不悦,只道:“我能否听听你的想法?”
赵寻真坦白道:“抱歉。”
叶净渊:“你的考量中,可有想到拭微?”
赵寻真点头,直视着她,心中害怕她会因此对自己生出意见,认为自己是只会空谈大话油嘴滑舌的登徒子,其实半点不想真的为叶拭微付出,十分忐忑,深吸一口气才说道:“有。”
叶净渊:“那我就不问了。只是来日,我父亲那一关,我无法为你说情。倘若以后有一日,你开始认为我是可信之人,还请告知我你的想法。”
赵寻真笑着道:“多谢小姐。”
“我让沈林岩离开,你寻机会出去,拭微这里有我陪着。”叶净渊说:“你身上也有伤,好好休息。无论你怎么想,我且先为你预备着。我已与秦王商议好,不日将清剿虞阳山匪,届时你若决定自去争取,便由你来打头阵。”
赵寻真意外看她一眼,却见她已轻手轻脚走向门外,正对屋外沈林岩交待什么。
居然没有嫌弃他吗?
叶净渊关上房门,将安神香分出一些拿给他,“沈林岩已经走了,你回去好好休息。”
房门打开又关上,叶净渊坐在窗前,已经重又执起团扇,瞥一眼叶拭微已经停了起伏的肚子,问她:“身上很痛吧。”
叶拭微睁开了眼,笑着看她,“已经好多了。”
叶净渊眼眶霎时酸了,拉住她的手,“对不起,你耗费心力来救我,我却第一个伤了你。”
叶拭微知她难受,没有说别的,只反手握上她的手,“那阿姐可要好好照顾我到痊愈。”她微微仰起脖子,那里红痕颜色已经变深,显露紫色,“你都不知道,这里才是最痛的,你快点来给我揉揉。”
叶净渊拿过药膏,动作谨慎地为她揉按,连话也不曾说,整个过程全神贯注,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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