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拭微怀疑地低头看向杯中酒,拿起来又在唇上抿了一点,接着一口饮下,这才笑着说:“他酒量这么差啊。”
沈璞玉说得不错,那酒不醉人。店家可能掺多了水,这酒跟白水一样,连一丝辛辣味道都没有了,只有细品之下淡淡的甜味。
赵寻真笑了笑,拉起沈璞玉一条手臂,扶着他站起来,“我把他送回房间,小姐在这里等等我,好吗?”
叶拭微手肘搁在桌子上,撑着下巴,歪头说道:“去吧,慢些来,不用着急。”
赵寻真还是有些急的。
回来时候,他手上拿着茶壶,坐下的时候顺手拿过叶拭微面前杯子。
叶拭微看他清洗杯子,发觉里面是水,等他把杯子涮洗过后倒满水推到她面前,叶拭微手指搭上杯壁,让杯子在手中轻慢旋转。
水面荡起的一圈又一圈涟漪追赶着往四周散开,最后在杯壁处偃旗息鼓。
叶拭微抬头问他:“要我等你做什么?”
叶拭微其实知道,无外乎还是方才那一句——可否把他当做理由。
她静静看着他,等他重新问出口。
赵寻真指腹摩挲杯壁,强大指力几乎把那杯子捏碎。终于在叶拭微问出那句话以后平静下来,他举起酒杯,悬停在空中,笑着说:“只是想到,还不曾和小姐碰杯,有些痴想罢了。”
叶拭微一愣,随后举起杯子,却在两杯相撞之际骤然停下,隔着那大概只剩一个指节的距离,微微停顿——
一声脆响。
赵寻真已经举杯朝前,碰上了叶拭微的杯子,旋即一饮而尽,品味一番笑着说:“这酒味道不错。”
“是啊,有点甜。”叶拭微收回手,将杯中水饮下,杯子放回桌面,“夜已深了,该休息了。”
赵寻真点点头,看向她脖子,“我去烧水,小姐把脖子上脂粉洗掉、抹了药再睡。”
叶拭微脖颈处掐痕已经不明显,只剩下一点浅浅的青色,但出门之时为了不引人注目,照旧是以脂粉掩盖。
赵寻真烧了水送进去后回到院外,如今天气日渐暖和,便是在院子里席天幕地睡上一晚也不妨事。
赵寻真坐到秋千上,看着叶拭微房间,静等她掐灭灯烛,正欲回房拿一件衣服,却忽然醒神戒备起来,跃上房顶朝下眺望。
顾狩在院子外,神情一愣,须臾后微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赵寻真飞身而下,径直越过墙头来到院外站在顾狩面前,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可怕猜想,冷声问:“顾将军夜半三更不在房间休息,来这里做什么?”
顾狩看着他反问:“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赵寻真:“将军似乎对我很有敌意。”
顾狩:“你难道没有?”
赵寻真疑惑道:“我为何会对将军有敌意?”坦诚来说,他对顾狩的确没有一丝敌意,全是羡慕和妒忌。
“就当作没有吧。”顾狩说:“那你为何撒谎,说你武功不过皮毛呢?”
赵寻真一脸坦然,似乎很困扰地叹了口气,“我的确认为我身上功夫不过如此啊。”
顾狩嗤之以鼻道:“虚伪至极。”
赵寻真:“我回答了将军一个问题,礼尚往来,将军也应该回答我……你何时站在这里的?”
顾狩也很坦诚:“你发现沈璞玉的时候。”
赵寻真:“我出去时并未看到你。”
顾狩笑了笑,“我好歹是个将军,若真是有心要藏,你找不到,也不奇怪吧。”
“将军的确武功盖世,可我对自己也有信心。”赵寻真笃定道:“你是去而复返。”
顾狩没说话,只是表情凝重许多。
赵寻真又盯着他,肃穆说道:“你奉了五皇子的令,来杀沈璞玉。”
顾狩忽然勾唇笑了笑,猛然自小腿处拔出弯刀,朝赵寻真骤然砍来!
赵寻真旋身一躲,半空中匕首自袖中脱落,被他抓在手中,随即他双脚平齐朝顾狩胸口狠狠踹去!
顾狩后撤躲开,正欲直接将刀砍进他腿部,未料赵寻真忽然先一步转了方向,在身体下落之际踢向他握刀的那只手腕部。
只是他并未使出大力气,只要顾狩老实一会儿,便会好转过来。
顾狩另一只手摩挲着那处,须臾后道:“为何手下留情?”
“将军乃是戍边将领,于百姓是幸,于社稷是功,我必须手下留情。”赵寻真认真说道,静了静,又看着他逼问:“倒是将军,为何出手不过两招便停手了?”
顾狩沉默一瞬,忽然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其实没想杀沈璞玉。”
赵寻真看他须臾,无声笑了笑,“我信。”
夜色渐深,风过叶动。
赵寻真道:“既然不准备杀人,便请将军回去休息。”
顾狩转过身,神情渐渐复杂,若仔细去看,会发现那似乎是一种名为“挣扎”的情绪。
赵寻真望着他的背影,眸光逐渐深邃狠厉。
他不信。
若真是没想要杀沈璞玉,为何去而复返?
打了一桶冰凉的水,赵寻真拎着去见沈璞玉,见人仍旧抱着枕头呼呼大睡,放下水桶,拉着他双臂将他头和脖子拉出床铺以外,才将水装进茶壶朝他兜头泼下。
沈璞玉猛然惊醒,震惊看他,“你要谋杀我啊!”
“是有人要杀你,但不是我。”赵寻真问他:“你过来的时候,没发觉顾狩跟在你身后吗?”
沈璞玉摇头,那酒本就不醉人,他酒量纵然不好,然而此刻睡了一会儿,又被凉水陡然浇下,他是半点醉意也没有了,登即明白过来,皱眉道:“五皇子要杀我……”他猛地站起身,“我父亲那边……”
赵寻真拉住他,“你父亲和叶御史吃住同行,身边又有一众暗卫和禁军侍卫保护,至少此刻无事。”
但之后的情况,就不再好说了。
沈璞玉凝重地叹了口气,狠狠拍了几下自己脑门,懊悔道:“我早该想到的。”
赵寻真问他:“你为何郁闷?”
“被刺激了,觉得自己如今这个年纪,却是一事无成。”沈璞玉走到桌边,问他:“你知道吗,那个顾狩,今年也才不过二十。可那些边关将士,个个服他。我今日喝粥时挤进了他们队伍,那些将士提起他俱是推崇备至,简直双眼放光……再看我呢,一事无成。”
赵寻真沉默瞬间,说道:“那不如你也随他从军。”
沈璞玉:“他都要杀我了……”突然顿住,随后倒了杯水,“你说得对,五皇子要杀我,无非是因为虞阳山银矿一事,我若向他投诚,难保不能保下我父子二人的命……可那样一来,秦王又会如何对付我们呢?”
“他不会。”赵寻真抬眼看着他说:“你大可以放心。他不会的。”
沈璞玉不信道:“他要谋算那个位置,怎可能放过这个好不容易抓到手里的把柄?”
赵寻真:“他以仁待你,难道你会一直站到五皇子那边?”
沈璞玉没有说话。
“投诚不过权宜之计,只是眼下为保你父子二人性命才如此而为。”赵寻真道:“待到日后,事情出现回寰之机,你们可以不再因此而受威胁,你会回来吗?”
“不好说。”沈璞玉道:“万一我这人就是卑劣不堪、利欲熏心呢?”
赵寻真笑了,“你不是的。”
从他上辈子和这人的交集来看,这人脑子单纯,一根筋,认定的事就一定坚持,绝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来。否则也不会同他一起,守着顾家直至最后一刻,为了护住叶拭微和顾狩母亲的性命,葬送自己一条性命。那时,他也不过才二十出头。
沈璞玉感慨抬头,眼神坚毅,“冲你这句话,告诉秦王,我会回来的。”顿了顿,又说:“也告诉叶二姑娘,我不是真的背叛。”
赵寻真当做没听到后半句话,反正叶拭微也会猜到。他点了点头,说:“放心。”
次日一早。
叶拭微方一起床,洗漱完毕出了房间,就见到等在屋外的赵寻真,眼下乌青明显。
“沈璞玉今日会向李怀章投诚……”赵寻真示意她回房间,随后自己也跟了进来,低声对她道:“他让我告诉你,他不是真的背叛。”
叶拭微:“?”
赵寻真别别扭扭地又说:“我本来不想和你说的,但是觉得不好……我都答应他了……你能不能当做没听到?”
叶拭微忍笑看他,一本正经地说:“那样的话,我也觉得不怎么好。”
“也是。那算了。”赵寻真垂头叹了声气,又抬头看叶拭微,问她:“反正……他不是我的威胁,对吧?”
叶拭微装傻道:“什么威胁?你不是打得过他吗?上辈子他就没在你手里占到过便宜,难不成这辈子还能颠倒过来吗?”
赵寻真抬头看她,一眼看穿,“小姐又在逗我玩了。”
叶拭微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赵寻真看着她,一言不发,渐渐的不知怎么也受到感染,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笑声不高,却实在欢畅,傻兮兮的,却也没人觉得不对劲。
叶拭微笑够了问他:“沈璞玉为何要去向李怀章投诚?”
赵寻真安静瞬间,觉得这不算是妄议他人,毕竟是他亲眼所见的事实,便直言相告:“昨日夜里,顾狩尾随在沈璞玉身后,要杀他。”
“你怎么知道?你们动手了?”叶拭微严肃道:“可有受伤?”
赵寻真伸出手腕,一边揉一边苦着脸说:“他出手太快,拔出刀就朝我砍过来了,我差点没反应过来,要是再晚一会儿,那刀就捅进我心口了。”
叶拭微表情凝重。
赵寻真趁势说:“他这个人太危险了,小姐以后一定要小心他才是。”
叶拭微看着他,忽然问:“你揉手腕做什么?伤到了?”
赵寻真:“……他这只手拿的刀,我踢他这里了。”
叶拭微愣了愣,忽然又笑出了声。
停下那刻,她伸手抓住赵寻真发带末端,手指绕着圈让发带缠绕其上,指腹隔着发带点在他眼角红痣之上,眼角眉梢都带着笑,语气却无比郑重地说:“可以啊。”
赵寻真怔住,随后整个人变得飘飘然。
这是叶拭微给他的回应。
——小姐把我当做那个理由,可以吗?
——可以啊。
突然觉得“伪装绿茶”这个说法更适合赵寻真[猫爪]
其实是很坦诚的一个人,就是那种我想要你觉得我委屈[求求你了],想借此让你关注到我[求你了],可是又不愿意真的欺骗你的感觉。
所以绿茶也茶不到点子上,更茶不久,甚至于在开始绿茶的那瞬间,就已经自己把破绽暴露出来了[柠檬]。
不过还好,叶拭微都知道。
[红心][红心][红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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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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