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五月初,高一学部举办春季运动会。江予眠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宣誓,她的堂哥在她之后发言,同样引发台下此起彼伏的骚动。他叫江牧云,打眼望去神似舒展的白鹤。他看人时,眼波是秋叶,一不留神就荡进谁的心池里,激发丝丝涟漪。女孩子们交头接耳,谈论他的外貌、他的成绩;男孩子们抄着兜,睥睨他过分白的脸,攀比他脚上的鞋。有人说他篮球打得好,另一人说打得不如晏周好,总之两班对决时,话题的中心人物都在场上发光发热。
两支篮球队穿不同色的队服,款式却相同。本届运动会中,所有球衣、田径服、场地布置都是本地白酒巨头赞助的。晏周没穿父亲赞助的衣服,因而格外醒目。他圈子里的狐朋狗友从外班赶来助威,拉了一张庸俗至极的横幅,预祝哥们儿凯旋。由于太招摇,狗友逐渐迷失在围观人群中,跟大家吹嘘起阿晏往事:他打篮球师承退役的明星球员,一人能打二十个。不知篮球场能否跑开二十人,但是狗友亮出自己与明星球员的合照,指着在背景里上篮的晏周说:“名师授课,货真价实!”接着便只谈自己的球技不逊于阿晏了。
江予眠听说晏周能请动特级名师后,一度质疑世界是虚假的。倘若不是这样,那真正的扶贫对象该是下基层找帮扶生的公务员,而并非晏周。她站在观赛区,脸皮热一阵儿冷一阵儿:热时,后悔自作多情;冷时,批判晏周戏瘾上身,胡说什么麦田、甜瓜、乡村故事,演什么勒紧皮带过日子。她抱着矿泉水和运动毛巾,这些原本是为晏周的中场休息准备的,现在没必要了,他有钱自己买。
江予眠打算喝掉备好的矿泉水,拧瓶盖间,江牧云淌着细汗来借毛巾。他自己的被同班男生藏来藏去,他们想逼迫他在五个女孩儿送来的毛巾中选一条,不为别的,专为了像猴子一样呼呼起哄。江予眠评价那些人无聊。江牧云从她手上接过毛巾擦汗,顺便提起周末两家聚餐的事。晏周姗姗来迟,只捡到二人互道“周天见”。他看着属于自己的毛巾被江牧云带走,不由瞅了江予眠一眼。他问他们礼拜天出去玩儿吗,她说去吃饭。他说这么忙还有空儿出去吃,她说再忙也得吃饭呀。晏周约江予眠下周天吃饭,她毫无理由地拒绝了。他怪笑两声,去食堂买冰镇绿豆汤喝。至于女孩儿们递上来的水,他一瓶都没收。他说自己只长了一张嘴,喝不下那么多啊。
从这天开始,江予眠和晏周的关系变得微妙。他们几乎每天都见,见了面像第十次见面那样客气。她照旧带母亲做的时令点心去学校分享,分配时,每人两到三块,原本会得到五块的晏周也不例外。她也不再强迫他学数学,毕竟不走高考这条路,金钱也会帮他铺出一万条路。长此以往,空白的数学卷子如同一座雪山,坐落在晏周的桌面上。他偶尔会用它们叠纸飞机,或者秃顶的白毛狮王。那些折纸作品良莠不齐,但每一件都被江予眠称赞过。听着她哄小孩儿的语气,晏周笑得并不高兴。他开始观察她的注意力不在他这儿会在哪儿。观察期间,他顺手处理了几封别人送给她的情书。他总是问她要不要这些破纸,不要的话,他受累帮她扔了。得到她的首肯后,他会看着窗外电线杆上的麻雀,短暂地想,这些尖嘴家伙也不那么讨厌。尤其比起江牧云,麻雀可爱得多。
晏周常看到那个“小白脸”来找江予眠。他静悄悄来时,可能带一枚印章,可能带几张精品试卷,或者一朵洗净的白花。他的校服比花还洁净如新,而且散着浅淡的雅香。晏周好几次路过他们站立的窗前,愈发不能容忍江牧云精致的穿衣细节和文雅的谈吐,以及优异的成绩和娴熟的篆刻技巧。那会让他想到,这个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和江予眠契合。晏周从未嫉妒过江牧云,也不曾自惭形秽,而是疑心比起他这样的人,江予眠会选择另一种人当战友。为了排解疑心,晏周逃学去山里采风,三天以后才回来。江予眠没有批评他逃学,这反而加剧了他的疑心。他问:“你不在乎小组评分了?”她回答:“逃学不计入小组评分,是你自己的事情。”于是,晏周重新变成一个违纪惯犯,并且每天都找碴儿招惹江予眠。
白玉兰盛开时,江牧云送了堂妹一朵,也提起最近哪个生物班很有意思,邀请她一起参加。生物班是非公开报名的竞赛班,需要托关系进去。他表明自己的父亲能办这件事,她不用找别人。江予眠嗅着花点头,说回去和母亲商量一下。晏周拎着空水瓶经过那条走廊,听了一耳朵什么竞赛班才去水房打水。他回到教室的时候,江予眠正把白玉兰搁至桌角,准备待会儿做干花标本。他抛着满满当当的水瓶走过去,水瓶哐当砸到那张桌子上,白花当即震落,被他一脚踩平。江予眠险些替花疼得叫出来。她不悦地盯向始作俑者,他笑着道歉,看起来一点儿都不抱歉。她想问:“你是不是故意的?”其实,不问也知道答案。
连续五天了,他一直这样讨人嫌,仿佛如果她痛快,他就不痛快。江予眠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决定和晏周平心理论。她请他别嬉皮笑脸,他偏要跟她对着干。半场理论下来,两人的肚子已化作填满柴火的炉子。他开始朝她的柴火里扔导火索,她的文火又蹿出火星子点燃了他的柴火堆。两炉火越烧越旺,谁都不知道为了什么而烧。他们面上却像隔岸观火的,因为这种悄无声息,彼此都以为对方根本不在乎,恼火更上一层楼。晏周理论到口干舌燥,最后得出结论:江予眠极端珍惜“小白脸”,连他送的花都要唇枪舌剑地捍卫。她并没有唇枪舌剑,只是就事论事地问他为什么惹是生非,反倒是他嘻嘻哈哈的阴阳怪气十分刺耳。她忍无可忍,摊牌道:“既然你对我有这么多不满,我去找班主任把位置调开就是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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