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薇被一前一后夹着,上了那艘小船,那具尸体就在她脚边横着,浮肿的脸随着船身颠簸在她面前一摇一晃。
这两人似乎受了指示,秉承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原则,愣是把浮尸捞上了船。
尸体的臭味绕梁三尺,小船也着实不算平稳,七拐八拐间跟军工厂的暗道有得一拼。
姜薇又吐了,晕船。
直到周围终于明明灭灭亮起了灯,改装的破皮电线被绕在一起,中间挂着泛黄的灯泡,就在四面的墙壁上,许多早就因为短路灭了,也就挂在那儿没人管。
安全隐患很严重啊。
尽头是扇铁门,但观其凹凸不平的切割面明显是后期人工拼凑上去的。
胖子扳动旁边一个斜倚的拉杆,铁门打开,小船被汹涌而入的水流推着往里灌。
它像是个水闸,开启后是用石头往上垒出的一段斜坡,也是堆得乱七八糟,只是刚好将水圈在外头,船进来后铁门又重新关上。
船就拴在这儿了,姜薇被赶鸭子一样往里走,这里没有水,似乎是站台入口了,轨道上歪着段破车厢,车厢里有光。
“老吴!别睡了!起来干活!”胖子粗声粗气地叫道。
车厢的门被拉开,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哈欠连天地走出来,他扫了眼姜薇,视线又回到两人身上。
“先买票,加上他,一共三枚铜钱。”
又看了眼被胖子哼哧哼哧拖到脚边的尸体,不满道“死人加两枚。”
“你他娘想钱想疯了?这是老大要的人。”瘦高个骂道。
络腮胡子往地上啐了口“那又怎么样,人又不是从老子眼皮子底下溜走的!一句话,交钱坐车,不交自己走过去!”
五枚铜币被狠狠掷进了车厢入口的一个小箱子里,发出沉闷的响动。
姜薇注意到,刚刚胖子和瘦高个都想往裤兜里头摸什么东西出来,但终究还是没有,她猜测他俩的裤兜里也是装的战斗卡牌。
看来这个络腮胡子把着这种捞钱业务的关不是没道理的,这里估计没像军工厂那样禁止私下使用战斗卡牌斗殴,如果这两人加起来都有些忌惮他的话,这人估计是有两把刷子。
但姜薇也掏不出第三把刷子,她唯唯诺诺地上车,思考如果要跑路的话还要学会地铁驾驶技术。
这段小破车也是经由改造过的,去头掐尾也就剩这么一点了,在轨道上跑得有些慢,且车轮摩擦的声音很大,随时有种要熄火的感觉,姜薇怀疑外头那些水也是故意留着的,能够适当减轻些噪音,免得传到地面上去。
外面漆黑一片,像是进入了隧道,如果地铁站蛛网一般在地下展开,除开那些已经坍塌再也过不去的地方,不知道这个地下基地会有多大。
小破车终于停下了,周围依然只是昏昏沉沉的光线,但隐约可以看见,几十辆庞大的长虫静静泊在黑暗中。
那段日子,大多数的地铁应该都已经停运了,他们也再没有发出轰鸣,就此永远沉寂在了这里。
车厢中透出光影和人声鼎沸。
地铁因为没有大量技术支撑和人员运转早就停运很久了,车厢已经被完全改造成了日常生活的地方。
周围的空地上摆着巨大的铁笼子,和她在金水地下赌场看到的红笼子如出一辙,下面铺了厚厚一层干涸的血痂,里面是干瘪的瑟瑟发抖的人。
还有被砍下来的肢体头颅就那样在笼子跟前挂着,旁边有巨大的铁锅,大部分空着,其中一个沸着滚水,里面氤氲出奇特的肉香味,不用想,也知道里面煮的是什么。
姜薇:怀念商队,黑蛇再变态也没到这种地步,现在回去跟温壹换还来得及吗?她熬夜混个二把手也不是不行。
她被推搡着进入其中一列车厢,霎时一股怪味扑面而来,跟在外面的血腥气混着肉香味不同,是在密闭空间里长期散不出去的混合味道,体臭,烟臭,口臭,还有散落在角落没有清理的垃圾臭。
以前坐劣质旅游大巴时老晕车就是这个原因,后面小队出去都是单独包车空气才洁净了很多。
但这里的味道,比当时恐怖百倍。
姜薇梗着脖子,差点背过气去,她怀疑,这里的人,都没洗过澡。
车厢内很多座椅都已经被拆除然后重新切割组合,变成一张张简易的床,中间用铁架子搭了,再拉上帘子,就是隔断。
通道里横七竖八摆着桌子,散乱的战斗卡牌就放在上边,赤膊的男人们坐在其中大声吆喝着。
除开这些吆喝,旁边已经脏得发黑油腻的布帘中还时不时传出一些让人浮想联翩的旖旎声音,当然,声音之大,可谓毫不避讳。
孟清睨没说错,这个基地有男有女,甚至牌桌上也坐着女人,只是装束都已经同男人没有任何区别,她们的头发都剪短了,纵使这样也因为长期不洗油腻打结,仿佛性别在这里也模糊了,所有的定位只在于战斗卡牌。
有人同胖子和瘦高个打招呼,但看到她时都只是淡淡地扫一眼,甚至没人问,似乎并不在意有没有新人来。
姜薇对不用接受重重拷问如释重负。
“阿黄!把尸体拖去给老大看看!”胖子顺手从牌桌上拖起个人来,那人皮肤黄得相当夸张,像是得了黄疸。
那一桌显然是在打娱乐局,就这么少了个人却也没人抗议,眼看牌局组不成了,收拾收拾就开始闲扯。
紧接着,胖子巡视般扫了周围一圈,像是在确认是不是有人中途开溜,然后点点头,下了车。
期间在姜薇脑袋上呼了一下,骂她怎么敢跑自己前面的,一点规矩没有,顺手逮小鸡一样把她往身后薅。
外面停泊着十几辆列车,的确也只有几辆还勉强亮着灯,更远的陷在无尽黑暗中。
刚刚他们上的车被标记为014号列车,姜薇捂着脑袋跟在胖子身后,连续走了很长一段距离,又上了另一辆标记着013号的列车。
上车后,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那些车厢被一段段分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简陋桌椅被拼成台球桌,乒乓球桌的样子,用布料和破铁壳木棍勉强缠成的球拍扔在桌上,已经瘪了的塑料小球上黏乎乎的粘了一圈脏东西。
连续过去几节都是这样的娱乐室,但黑洞洞的,到了中段,才有光线透了进来,里面被削弱效力的战斗卡牌对撞的声音噼啪作响。
胖子大大咧咧地推门进去,眼前赫然出现节打扫得宽敞明亮的车厢,窗上还围着保暖的毡布,中间狭长的牌桌上围了四个人,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太轻松,看样子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旁边已经被淘汰的六人瞪着眼捏着拳头,一副如临大敌的谨慎模样。
娱乐牌局,观众也蛮多,从他们紧抿的嘴唇和皱成川字的眉头来看,明显是押了把大的。
胖子看上去颇有兴致,认真看了会儿后侧头问瘦高个押的多少,瘦高个努嘴,手掌翻开比了个五。
胖子啧了声,又看了会儿,瞅了眼放在旁边桌子上两堆相当平均的筹码,掏了掏口袋,没作声。
“翻三翻三,有没有这时候押的?过时不候啊!”有人嚷嚷,端着记名的盘子挤开围观的众人,一点不惮打乱场中正在进行牌局人的思路。
这被规则允许,所谓翻三,就是指娱乐牌局中在在双方均只剩两人以下的时候,并且没有呈现出一方明显劣势的时候加注的手段,加注后赚回来的翻三倍,同样赔的也翻了三倍。
没人加,场上沉默一片,翻三的赔率太大,本来能进到这节车厢,大家的战斗卡牌水平都差不多,手中握着的资源也有限,翻三是场豪赌,赢了躺一年,输了原地去世,参与下注的人心里门清,平日称兄道弟,要真敢欠一屁股债就等着被下锅。
一块银币跌入盘子,发出叮当一声脆响,在一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明显。
“下定不退啊——”那人拖长音。
除了还在全神贯注牌局的四人,其余人不约而同都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想瞅瞅是哪位大神在这个时候出手。
一个头发乱糟糟,脸上脏兮兮,身上衣服湿漉漉挂满青苔的小个子站在角落,发现众人的目光聚焦过来后,讪讪一笑。
押的是左侧,而此时,左侧确实占据小小的优势,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但没有人会因为这一点点小优势就轻易赌上翻三,战斗牌局瞬息万变,即使是左侧马上就抽出隐藏牌,在没有完全把握之前也不会下这么大的注。
此时,牌局上隐藏牌释出,空气中有薄薄的唏嘘声响起,这小子运气确实够难看的,刚下了翻三的注隐藏牌就出来了,左侧抽了张迂回性质的卡牌,但明显他们缺的是攻击牌,如果这张隐藏牌是攻击牌的话基本上右侧直接被打成残血,再过几个回合就能结束。
但迂回牌一出,左侧原本的优势荡然无存,同时还因为右侧的防御牌阵将彻底在这一轮成型可能直接转为劣势。
左侧剩下的是攻击位和感知位,此时俱因隐藏牌偏轨手中一紧。
观战者看向墙角小个子的眼神皆是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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