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姑娘，你们两个姐妹倒是很得端妃娘娘的青睐。”
柳思韵停下步子，旋身看去，就见方才落了水的文肃侯府的大姑娘江疏月快步走了上来，同她并肩而立。
江疏月漂亮傲气的眸子审视般的落在她的脸上，轻哼了声：“以为是多么天仙的人儿，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这话极有敌意。
柳思韵轻轻蹙眉，看来这位江大姑娘是对楚明煜芳心暗许了。
说来，这位才是苏鸢儿应该当做眼中钉肉中刺的角色呢。
据说江疏月出生时有五彩鸟落在侯府后院儿的枝头上，故而才呱呱落地，皇帝便亲自下了旨，待她及笄后可嫁入皇室。
思及此，柳思韵正要开口，就兀地看到殿门口有一道一闪而过的熟悉身影，不着痕迹的挪开视线，勾勾唇：
“我和莲儿蒲柳之姿怎能和江大姑娘相提并论，不过江大姑娘倒是说错了，端妃娘娘宽仁，对待每一个姑娘都是一样的。”
“不过说来，那位将要嫁进宁王府的苏姑娘才是被看重的，毕竟正妃都还没音信，就早早有了侧妃。”
“是我多言了，江大姑娘方才骤然落水可将我吓坏了，离得远不曾来得及赶过去，不知现在可好些了？”
这话一出，江疏月的脸色难看了几分，似是想到了什么，淡淡道：“好些了，既然饮宴要开始了就别在这站着了，省得被娘娘怪罪。”
说罢，她抬脚就走，丝毫没有发现是她将人叫停在这的。
这江大姑娘可真是……
柳思韵无奈摇头，是个千娇万惯的性子，却也不是什么心思狠毒的，兴许是听了有心之人的挑唆，才来找她的麻烦来了。
冤有头，债有主。
她和楚明煜又没有半点关系，找她作甚？
“韵儿，在这儿！”
耳畔传来左宛卿呼唤的声音。
柳思韵收回思绪，加快了步子走过去同她坐在一处，才刚刚落座，便有宫女鱼贯而入，有条不紊的摆着餐食。
不一会儿的功夫，又都尽数退下。
此时，端妃才悠然进了殿，在众多宫女太监的簇拥下，众人起身行礼。
一切都按照礼制进行。
可柳思韵却眼尖的瞧见，端妃的身边，正恭恭敬敬站着个粉衣女子，殷勤的布菜，倒茶，而端妃则是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这不是那苏鸢儿吗？她怎么进宫来伺候端妃娘娘了？”
左宛卿此时也看到了，侧过身来轻轻同柳思韵小声说着，眼中充满了玩味。
“兴许是端妃娘娘要立立规矩。”
对此，柳思韵倒是知晓几分内幕，勾勾唇说着，视线却轻轻落在对面不远的坐席中，此时江疏月正眸光冷冷的看着苏鸢儿。
这不就对了？
她心情大好，夹起面前的菜肴吃了几口……嗯，实在是不好吃，看着都是摆盘精巧的吃食，可入口却都是冷冰冰的，也就只是看着好看了。
一时间食欲大减。
柳思韵随便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静静坐着出神，万幸到了宴席结束都不再有麻烦找上门来。
她带着柳湘莲在宫门口和左宛卿道别，旋即上了马车。
柳湘莲心中愧疚未消，自是无颜和柳思韵搭话。
一路上，马车内的气氛凝重至极。
直到到了丞相府门口，柳思韵才抬眸喊住悻悻下车的柳湘莲：“我还有事便不回去了，若是母亲问起，你便说我到书坊买书去了。”
柳湘莲背影一怔，轻轻点了头。
柳思韵又道：“有没有想看的书，我替你买回来。”
一句话，本就憋了一路的眼泪，唰的涌了出来。
柳湘莲咬着唇点头，胡乱应了几声，拎着裙摆快步跑了进去，因着没抬头，还险些撞到了出来迎柳思韵的阮儿——
“姑娘，二姑娘这是怎么了？”
阮儿不解，上了马车疑惑问着。
柳思韵摇摇头：“许是累着了，咱们现在去揽月书坊。”
她将车帘放下，明明本不该再管这个妹妹，可她脑袋里总是能想到莲儿以往同她讨论诗赋，寻些策论来看，不时又提出些自己独到见解的模样。
莲儿能在最后的关头幡然醒悟，想来并没有真的麻木屈从，是该给她多一些时间的。
马车摇摇晃晃，不多时就到了书坊。
此时正值午后最热的时候，书坊内并没有多少客人，只有几个小二在里头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着盹。
柳思韵带着阮儿到时，并没惊动他们，而是悄然进了后院儿，一打眼就看到了正捧着本书仔细研读的顾明意。
她勾唇，缓步走上前，伸手便将那本书抽了出来：“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低眸一看，上头赫然写着的是本朝的律法志。
“随便看看。”
“这几日回了京城，每夜梦回都能看到父亲和顾家满门三十多口人惨叫哀嚎的画面。”
“思韵，我……”
顾明意这几日精神不算好，据伺候的丫鬟禀报，总是一个人蔫儿蔫儿的在院中看书，晚上睡不着时也只是披着外衣站在窗口看月亮。
故而，柳思韵才会到这里来。
她唇角笑意未减，而是将书轻轻放在桌上，伸手拉住她的手：“闲着也是闲着，不妨帮我做点事？”
这话一出，顾明意有些疑惑。
柳思韵继续说着，却是作出一副苦恼的模样：“我虽说一手主持着诗册的事，可现下也不能经常来看进度，身边太多人盯着实在有些分身乏术，我便想到了你。”
“诗册的印术已经开始，不日就能运到这来卖，虽说长公主的人做事我放心，可还是不免忧心。”
“明意，你替我去当当监工，可好？”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可柳思韵却依旧亲自来同她说。
顾明意垂着的眸子有些动容，抬眼看她，自然是明白柳思韵的意思。
“好。”
她轻声说着，可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伸手去碰自己略有些狰狞的脸——这几日大夫日日上药照顾，抹着上好的祛疤膏，已经好了很多。
这本是好事，可她却有些担心。
“我这脸……”
随着容貌渐渐恢复，她这张脸势必要给旁人带来麻烦。
柳思韵看出她的顾虑，轻摇摇头：“脸总归是要好的，不说将来要嫁人的话，就算是你自己照镜子，也要看的呀，这么多漂亮的首饰衣裳，自是要将脸打扮的漂漂亮亮才行。”
“我早已帮你想到办法了。”
柳思韵悠悠说着，笑着从阮儿手上接过了一个匣子，递给她：“瞧瞧，这是什么？”
顾明意好奇接过，却在打开的一瞬间愣住了。
“这……”
入眼的，是一副精巧却不失低调的鎏金面具。
不似一般面具那样覆盖整张脸，而是只有轻薄的一半，能遮住双眼和小半张脸。
“前几日有人同我说了个故事。”
柳思韵将面具拿出来轻轻替顾明意带着，悠悠说道：“在旁的国家，有个男将军，听说生得一张近乎女子的绝色容貌，他上阵杀敌总是受到嘲笑和轻视，索性便打了一副面具戴在脸上，从此没了容貌的束缚，他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这故事不长。
是之前楚寻舟同她闲聊时说的，还记得那将军似乎叫……霍去病？
戴上面具不是因为怕谁，而是因着要让自己能够更加心无旁骛，无所顾忌的去做要做的事。
待事情成功，面具自然就没了用处。
柳思韵替她整理着发梢，端详了一阵，满意的叫阮儿拿来了一面铜镜。
这面具做的十分精巧，戴上之后少了几分女子的娇艳，反倒多了几分英气。
顾明意瞧见镜中的自己，眼睛倏地亮了。
“有了这个，我便不用每日躲在这里了。”
“正是。”
柳思韵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原本还有气无力的顾明意蹭的站了起来，将桌上的书捞了起来，旋即拎着裙摆大步朝着前头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挥手：“思韵，我去帮你监工！一定把这事儿办的稳稳当当！”
话音落下时，人已没了踪影。
柳思韵不由哑然，可心中却也十分的欣慰。
真好，顾明意就该是这般生机勃勃，风风火火的女子。
她同阮儿相视一笑，并未在院中多做停留，紧跟着便走了出去，本想快些回家，可谁知刚走到书架边，就听到隔壁传来男子烦躁的抱怨：
“你不说我不说，旁人怎么会知道诗是你写的？”
“你一个女子家家，就是写的再好又有什么用？”
“倘若被别人知道是你写的，还不得笑掉大牙？”
说着，那男子的语气略缓和了些，似是在劝着：“左右这诗册都是匿名的，还不一定能选上呢，若是选上，我可是你的夫君，男主外女主内，你就好好做我的贤内助，我替你在外头应酬，不也更好吗？”
声音一阵一阵。
柳思韵的眉头紧蹙，心中更是冒起许多无名之火——
她竟没想到，居然会有男人这般厚颜无耻，将自己妻子的诗拿出来弄虚作假？
正要出去和这男子理论，谁知才抬起脚，就听到那架子后头传来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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