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初晞,景琬把睡眼惺忪的李少央从被窝里捞起,按着她的肩膀,将自己的决策和盘托出。
“少央,你不要顾虑会干预东宫事务,在我心里,你早就是东宫的一份子——如果你不介意与我并肩。”
“阿琬,你说什么呢?”李少央摇摇头,刚才景琬说的那些都没有这一句让她清醒得快,“这些话就算你不说,也是我们之间的默契了。若不是当初……难道你以为我愿意离开你半步吗?”
景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初让李少央从伴读的职位上离去、离开东宫,李少央一直委屈着,但她总将自己的情绪隐藏,不愿影响景琬。
景琬不问,她就不说,只是一如既往地伴随在景琬的身边。
“阿琬,刚才你说的那句话,能否再说一遍给我听听?”
“不要顾虑会干预东宫事务……”
“不是这句。”李少央边说边笑着扑向景琬,将后者拥入怀里,好像在抱着一个最最稀罕的事物。“想想,我最爱听哪句!”
景琬的脸被李少央揉来揉去——后者的脚也不老实,在被窝里上下乱蹬,将景琬的床榻翻搅得一塌糊涂。
“你早就是东宫的一份子。”
“再说一遍!这次加上我的名字。”
“李少央,早就是东宫的一份子。”
“阿琬,这次再加上你的名字好不好?”
“这要怎么说……”
见景琬困惑的模样,李少央虽知道对方并非故意,仍装出一副不乐意的样子。她双手绕住景琬的脖颈,前后摇了摇,似乎不达目的不罢休。
“你不说出来,我便不让你走。”
“那我就不走了!”
此时,李少央的身体几乎全部倾斜在景琬身上,似乎占据了此刻的主权。但景琬早就等待时机许久,她腿部发力,忽地一后撤,李少央险些失重。而景琬顺势将其揽入怀里,一把按倒在床榻上……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曦。
折腾了一上午,二人又在一块笑闹了一番,终于讲回到了正事上。
“阿琬,你信了那沈姑娘说的?”李少央的胳膊覆在景琬的腰间,下巴又顶在了景琬的肩膀上,将人牢牢地锁在了自己怀里。
“半信,半不可疑——我已决定招募沈曦,她在劝谏之言中掺的那些假话还算高明,因此我可视而不见。”
“少央,我要放弃沈彦之了。”
“这是最佳选择,阿琬。即便沈彦之对你并无异心,但沈氏兄妹终有一日会水火不容。若你现在不做出决断,最终会失去他们两个人才。”
“沈曦若想与沈彦之势不两立,我可以理解。她甚至可以要我出手,助她铲除她兄长的势力——只要这对东宫更有益。”景琬说着,感觉到自己良久没有接受到李少央的反馈,于是在李少央胳膊的紧锁下艰难转过身。“少央是否觉得我太狠心了?”
李少央闻言笑了笑,她的眼神从饶有兴味变成了宠溺。她轻抚着景琬耳边的碎发,叮嘱般的语气,好像在安抚一个懵懂的晚辈。
“阿琬终有一日会更狠心的,”李少央从容说道,“届时挡了你的路的人,我会为你处理掉。”
景琬心里一动,她早就不是第一次对李少央动心了,但她发现,李少央身上除了才能、坚定、亲密之举,还有一样东西对她有致命的吸引力。
——野心。
景琬为帝女多年,最大的志向就是以江山社稷为先,予万民安宁;而非在储君的位子上苟延残喘,浑浑噩噩度过余生。
恋人的真心固然能滋润心灵,扶持向前,但恋人的野心极具诱惑,无时无刻不在催促着景琬的成长。
景琬突然想起,她曾有多次机会将李少央以女官的形式留在东宫,但因限制颇多而不得;后得到系统时,又有机会将其招募为门客,但又因不愿利用对方而放弃。
但她从来没问过李少央的意见。
她们都是在泥潭中挣扎过的人,难道会不知道彼此有多么想向上爬吗?
思及此,景琬下定了决心。
“少央,你可愿意做我的第一位女门客?”
李少央蓦地起身。
“少央……你不愿意吗?”
“阿琬,从我习武的那一年,从我读兵书的那一刻,我就无时无刻不在想报效家国。”
李少央平静地说着她的毕生所向,这些话掷地有声,让景琬一时不知该以恋人还是以谋士的身份看待她。
半晌,景琬缓过神来,她知道自己无需试探,但她想从最在意的人口中得到她最在意的答案。
“这些年,我一直没有出言相邀,你就没有想过另寻他门吗?”
“阿琬,你听着,”李少央先是淡淡摇了摇头,随后正色说道,“我只做你的门客。”
“嗯……”景琬没有答话,而是忽地转过身去,双手抱膝,将脸埋起。
这是她为帝女十九年来,第一回哭得痛快。
五日之后,营救户部侍郎的计谋顺利生效,户部侍郎出狱后,修养完毕的第一日,便是带着顾非以及顾家掌势的男丁来到东宫答谢。
“臣谢陛下营救之恩,然臣曾立誓终生不入党派,只做直臣。请恕臣不能入东宫麾下。”
景琬抿了口茶,搭救户部侍郎并非图其在朝堂上襄助,说的粗俗点,户部侍郎一把老骨头还真掀不起什么风浪,甚至今日同来的年轻男子们也无大出息。
景琬此举是为了向朝廷放出风声——帝女不再受制于人。
“我向来不愿强人所难,户部侍郎不必担忧。”景琬见户部侍郎松了口气,倒也不恼,敲击着桌面,缓缓说道,“但我现在就要你力所能及的回报。”
“殿下请讲。”户部侍郎暗道一声“果然”,朝廷争斗中哪有人平白无故救一个人、做善事的。
“我要你顾家女子,无论待字闺中还是已为人妇,只要心有所愿,便来东宫门下就职。”
“殿下!”
此言一出,不仅户部侍郎愣在了原地,顾家前来的其他男丁都像听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一般想要进言。
“怎么,尔等认为此事危害顾家名声?”
景琬冷冷一笑,丝毫不顾及这些人的感受,接着说道,“顾家日渐式微,自户部侍郎这一辈开始愈发少见人才。如今,我让顾家女子入东宫,不是你们上绝路,是要给你们开一条新路出来。”
景琬目光流转,扫视了在场的每一个顾家人,虽然只在他们的脸上停留一瞬,但目光所及之处,无人可理直气壮地表示反对。
“若是她们后悔了,不愿做了,随时可回顾家。我景琬赐其白银白两,作为傍身之财。”
“殿下仁慈,只我顾家女子福薄……”
见景琬态度软和一些,便有人得寸进尺,劝景琬放弃这个条件,但话没说到一半,便听见咔嚓一声,茶杯被径直砸到自己的跟前,水渍染了整个鞋面。
“孤不是在同你们商量。”景琬终于释放出帝女威势,压得在场诸人大气不敢喘。
他们本以为帝女至少会比康王、雍王好对付的多,却没想到这位绝不是善茬。
“既然孤放下姿态说的话你们听不懂,那我就把话挑明了说。明日你们便将顾家女子的名册呈入东宫,每一位在京的顾家女都要来东宫考核。”
“殿下,顾家女有几位已到了婚配年龄,往来东宫,属实不妥啊。”
“那孤再声明一条——来东宫做事的女子,俸禄从我的私库分发。若不想嫁人,不可相逼,可以俸禄傍身。”
“殿下,若顾家不肯呢!”户部侍郎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子颤颤巍巍,连胡子都捋不直。
他想,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帝女再把自己扔回诏狱,他便豁出这条老命来,也不让顾家女行如此“离经叛道”之事。
“孤能救你,便能置你于死地!怎么,你们顾家真的以为自己干净?”
景琬好整以暇地端起侍女呈上来的另一杯茶,饮了几口后,淡然说道。
“届时,顾家男子全部流放岭南,顾家女子尽数没入东宫,照样可为孤做事。”
这世间,除了李少央,景琬从不非谁不可。
就像今日,景朝有才学的女子不在少数,她之所以要顾家女,便是要向所有的女子放出一个信号。
一,东宫要人,你们只管来,家族拦不住。
二,东宫不会亏待你们,如果不想成婚,东宫是你们的庇护。
“这,叔公,顾家该如何是好?”
“是啊,伯父,若入了东宫顾家女子的名声便要完了……”
入东宫怎么就完了?景琬没有发问,她知道这些人的人心多么的可笑。
眼下他们皆以为女子们在朝堂掀不起风浪,于他们无益,便以名声为由拘禁着家中女子。
一旦让他们尝到了甜头,恐怕会乐不迭地一个接一个把家中姊妹往东宫送。
东宫的议事厅中人声纷扰,户部尚书颓丧地坐在景琬下首,其他人则不管不顾地站起来彼此辩驳。
景琬坐在棋盘中央,已经将战斗走势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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