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核分为文试与武试。由于应聘者有四十一人,不方便依次展示才能,东宫制定的流程为先由武试者一一展示,然后文试者一齐展示。
首先要出场的女子名叫沈十六,外人眼中身世成谜,自言有些身手。
由于是须得有些功夫的才能,东宫负责考核的其他人才,对此不了解,便由李少央一力主持。
景琬坐在高台上总览全局,见陈十六与宁方非走出队列立于考核场地中央,丝毫不怵的样子。她心下赞许了一声,而后调出人才库中两个人的简历。
姓名:陈十六。
年龄:二十三。
专业技能:武术,高级。刀法,中级。马术,中级。
至于身世背景……
昨日粗略浏览了一遍,今日才发现陈十六的身世竟如此令人唏嘘。
陈十六并非一直默默无闻的,她在孤身来到都城前,是都城附近的始兴郡镖局总镖头的女儿。
然而,在一次护镖行动中,整个镖局几乎全军覆没,唯有陈十六侥幸逃脱。独活下来的陈十六深感自责,无言回去面对镖师们的家属,便孤身来到京城打拼。
陈十六身量高大,与有些男子站在一起要更显挺拔,这本是她走镖的优势。然而,在离开熟悉的江湖生涯后,这却成了她在市井中被众人议论的原因。
本以为一生就这样孤身过去,恰逢东宫广发聘书,陈十六怀揣一身武艺前来应聘。
“陈姑娘,你想如何展示才能?”李少央拿着名册按寻常流程询问道。
“打一套拳什么的太无趣,考官大人直接拿几个侍卫来,让我比一番吧。”
李少央闻言面色不动,手上却合起名册,英气的眉眼在此刻变得柔和三分,似乎很期待的样子,却叫沈十六看得晃了神。
沈十六的理智迅速将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这是东宫、是考核现场,纵使考官大人有一种难以言表的魅力,吸引着自己的眼睛,也不可本末倒置。这不仅容易失手,更是对考官的不尊重。
“殿下。”李少央转身向景琬行礼请示。
李少央本人在东宫做伴读时,不是没和侍卫比试过。相反,她几乎打尽无敌手,每个侍卫都体验过“李少央”这三个字的威慑力。
她能够直接唤来侍卫,但在此如此庄重的场合,李少央有意给景琬立威。
“一切听李少央的吩咐。”景琬扭头对同样跃跃欲试的侍卫们说道。
“属下遵命!”
侍卫们心里想的却是:他们习武多年,武艺精湛,因此得以入选东宫侍奉帝女,难道能被不同的女子击败两次?
不多时——
第一个侍卫被甩在了地上。
第二个侍卫被甩在了李少央脚边。
第三个侍卫倒是没倒下,只是头发被打散了。
应聘者武功高超,东宫自然会满意;但若将东宫原本的人打得落花流水,也会让东宫没面子。
至少李少央是这么想的。
她拦住第四个想要上台比试的侍卫,唤来顾沅保管名册,一跃便上了演武台。
“阁下请自报家门。”李少央身量高挑,虽不若陈十六高大,立在演武台的一侧,却如松柏般俊挺傲然,气质超群,让人——尤其是景琬,移不开视线。
“在下始兴镖局总镖头之女——陈十六。”
原来是始兴镖局的人!
始兴镖局位于京城附近的始兴郡,以其信誉卓越与实力超群而名扬中原,威震江湖。
约莫十年前,始兴镖局接了一个为他们引来致命灾祸的大单。
护送对象身份神秘,始兴镖局始终未对外透露半个字。
半路上,他们被伏击的贼人杀害殆尽,只有一个孤女逃了出来,原来这孤女便是今日来应聘的陈十六!
众人一阵唏嘘,然而陈十六最不喜欢的便是他们这种神色,她陈十六以武功立于天地,不需要任何人怜悯。
“我叫李少央,选一个武器,开打吧。”
话音刚落,陈十六便在身侧的武器架上选了一把长刀,这是她最擅长的兵器。而李少央则抽出随身携带的配剑迎战。
李少央剑法凌厉,攻势如潮,陈十六本打算按照从前总镖头教的那样,遇到攻势强劲的对手便退一步,以柔克刚。谁料到她还没“柔”下来,便被李少央一把击落手中的长刀。
陈十六有些懊恼,她自幼在镖局中就嫌少逢对手,来到东宫后更是把侍卫打翻了好几个,而眼前这位相貌英气的主考官竟能一击制敌,打败自己。
陈十六不肯服输,想到自己更擅长拳脚,也不管李少央优势在何处,硬是要再比试一番。她右腿后撤一步,双手起势,似乎不耗尽力气不罢休。
李少央一挑眉,似乎被陈十六的举止挑衅到,但在场唯有景琬知道——她这是来了兴致。
景琬作为东宫主人一声令下,比试正式开始。陈十六率先发动攻势,一拳直捣李少央面门。李少央,侧身躲过这一击,同时一脚横扫而来,陈十六险险避开……
两人在比舞台上你来我往,拳脚相交,发出阵阵破空之声。
李少央与陈十六都是习武之人,李少央精于剑术,陈十六精于拳脚,若按常理论,此刻本该是李少央处于劣势。
但两人的身影在空中交错,拳脚相碰,李少央竟丝毫不落下风。
景琬饶有兴致的观战,心中想着:
“那两本武功秘籍果然有奇效,少央练了之后更上一层楼。”
这“秘籍”便是东宫密室中前朝帝女留下来的藏书,一日景琬偶然得到一本《金兰心经》,是两个女子同修的秘诀,便要与李少央一起练。
而李少央看到心经的第一页写到需褪去衣物后,将其扔回给景琬,说什么也不肯同修。
为了哄李少央开心——也为了那本心经——景琬另择了两本拳脚与内功的秘籍赠予李少央,使得后者的武功突飞猛进。
二人的比试足足持续了三十招,在第三十招时,陈十六自觉将不敌,却不打算坐以待毙,于是破空一拳,打算以力定胜负。
二人的右拳相对而碰,陈十六的拳头几乎在一瞬间便被打得松懈下来,连带整个身体都向后退了许多步。
李少央立在场中,气息平稳,仿佛刚才从未发生过一场激烈的争斗。而终于站稳脚步的陈十六虽然震惊,但直视李少央抱拳行礼,以示敬意。
所谓一力降十会,陈十六本打算以自己在力气上的优势一招定胜负,谁料自己的优势在对方面前反而成了劣势。
“这不……”陈十六几乎脱口而出,但她也意识到是自己轻敌了。
况人不可貌相,陈十六自己本就因为这一点饱受争议,又如何能以外貌揣度他人?于是,整理了一番思绪,陈十六以面对强者的态度,不卑不亢地问道:
“在下唐突,敢问考官大人师从何门?这般力气如何练就?”
李少央昂头,本欲傲然介绍自己的家族传承,却想到了什么的样子,一下子卡在原地。她下意识看了眼景琬,见对方温和看向自己,一阵心安。
“这位是本场考核的主考官,姓李,名少央,是将门之女。”
众人刚要赞一声“不愧是将门之女”、“原来如此”,却听得景琬话锋一转。
“李少央的武学得益于李家,其力气却是天生优于常人,传承于其母家——彰武周氏。”
这就是刚才李少央似有难言之隐的原因了,她的力气继承于她的母家,而她的母家彰武周氏正是前朝皇室!
更何况……
她的阿琬是当朝储君。
终归是不好直言的。
没想到景琬丝毫不在乎这些,她一字一句地向在场众人介绍李少央的母家,生怕她人听不清楚,而且言语间似乎颇以为豪。
当朝储君都这么给李少央撑腰了,她的母家是前朝还是前前朝又有什么关系?
“李大人不仅剑术超群,且拳脚了得,还力气过人……能与如此高手当众对决,在下此生无憾了!”
陈十六此言说的夸张,但她却是出自真心。她在镖局时也从未见过如此“全能”又年轻的人才。
陈十六没说的是,她对皇室的事不感兴趣,也不指望帝女能给她带来什么惊喜。
今日来东宫陈十六本打算立个威名,以便回归江湖,但见东宫有如此高手,便把之前的心思全都收了起来,立誓要留在东宫。
“殿下。”陈十六转头向景琬行礼,“在下……民女可算通过了考核?”
景琬点点头,还未等陈十六高兴,便转头看向东宫负责礼乐的女官,后者明白景琬的意思,随即手一挥,指挥女乐伎们击鼓。
鼓声铿锵有力,回荡在在场众人尤其是陈十六的耳际,其声势震撼人心,如同烈火燎原,让陈十六豪情翻涌,誓要为帝女做出一番事业来。
“陈十六,考核通过,入选东宫——”
观战的其余四十位女子们,无论世家小姐或民间女子,皆拍手叫好。
今日算是开了眼界!
“原来,女子也可以习武,也能够如此威风凛凛……”
“我年幼时十分喜欢习武,但父亲看了之后斥我不够文静,将我拘束了好些年。这些年,我一想到武功就害怕。”
“今日不害怕吗?”
“有帝女在,不怕!”
说话的女子突然很想看到帝女登基的那一天,世间的父亲们可以制止他们的女儿习武、从商,但他们无法制止高台上那位女子登上帝位。
“我一定要进入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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