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知道知青点乃至整个林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红霞那场即将到来的、注定风光无限的婚礼上。
她成了那个最鲜明的一个攀上高枝,即将摆脱繁重体力劳动、成为场部“干部家属”的幸运儿;
一个则沉默地挣扎在泥泞里,背着沉重的饭筐,缝补着永远破旧的手套,和一个沉默寡言、守着深山老林的穷护林员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牵扯的“苦命人”。
流言像林间的风,无孔不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自以为是的评判。
“看安宁那样儿,清高给谁看呢?红霞那才是正经出路!”
“就是!跟了宁塘风能有啥?守一辈子林子?穷得叮当响!”
“听说宁塘风脾气怪得很,跟谁都不亲近,也就安宁……”
“嘘!小声点!别让她听见!不过也是,一个闷葫芦,一个锯嘴葫芦,倒是绝配,哈哈……”
这些窃窃私语,如同细小的冰碴子,偶尔会钻进安宁的耳朵里。
她只是抿紧了唇,手上的针线走得更快、更密了些。
心口那点被宁塘风点燃的暖意,在寒流侵袭下顽强地燃烧着,支撑着她挺直脊背。
她不需要向谁证明什么,也不需要去比较什么。
脚下的路再泥泞,也是她自己的路。
粮票贴在胸口的位置,微微发烫。
这天傍晚,收工回来的路上,安宁特意绕了个远,去了场部后面靠近林场小学的一片空地。
那里堆着不少废弃的边角木料。
她想找几块合适的木头,给自己那个总是摇摇晃晃、一碰就散架的旧脸盆架子加固一下。
暮色四合,林场笼罩在灰蓝色的薄暮里。
空地上堆放的木料横七竖八,落满了灰尘和枯叶。
安宁蹲下身,仔细地翻找着,挑拣着那些相对厚实、形状也规整些的木板和木方。
手指很快沾满了黑色的木屑和灰尘。
就在她费力地试图搬动一块看起来还算结实的厚木板时,一只骨节分明、带着厚茧和几道新鲜划痕的大手,突然伸了过来,稳稳地替她托住了木板的另一头。
安宁吓了一跳,猛地抬头。
宁塘风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边,高大的身影在暮色中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他依旧穿着那件深蓝色的旧棉袄,袖口上那块深蓝色的补丁在昏暗中显得有些模糊。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沉默地帮她把那块沉重的木板抬起来,放到一边平整的地面上。
“找这个?”
他指了指木板,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嗯,”安宁有些局促地点点头,拍了拍手上的灰,“想加固下脸盆架子。”
宁塘风没说话,目光在空地上散乱的木料堆里扫视了一圈。
他走过去,动作利落地在几块废弃的木方和厚木板里翻拣了几下,很快挑出两根长度、厚度都差不多的结实木方,又捡起几块大小合适的厚实木板。
他用随身带着的一小段麻绳,三下五除二就将这些木料捆扎结实,然后轻松地扛在了肩上。
“走吧。”他对安宁说,示意她跟上。
安宁愣了一下,看着他那副轻描淡写、仿佛扛着一捆柴火的样子,再看看地上那块自己刚才还觉得沉重无比的厚木板,心里泛起一丝异样。
她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
两人沉默地走在回知青点的路上。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地平线,天幕彻底暗沉下来,深蓝色的天穹上开始点缀起稀疏的寒星。
晚风带着寒意,吹拂着路旁枯草的梢头,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宁塘风的脚步不快,肩上的木料随着他的步伐轻微晃动。
他走得很稳,那沉默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里,给人一种磐石般的安定感。
安宁跟在他身后,听着他沉稳的脚步声,看着他肩头那捆沉甸甸的木料,白天那些流言蜚语带来的寒意,似乎被这无声的陪伴和肩上实实在在的“分量”一点点驱散了。
快到知青点院门口时,宁塘风停下脚步,将肩上的木料轻轻卸下来,放在院墙根下。
“够用了。” 他言简意赅地说了一句,拍了拍手上的灰,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安宁再次喊住了他,像上次在宿舍门口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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