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祁把它提开,看了眼手机,凌晨四点,很难受的时间。
再过几个小时,他还要去学校报道。
旁边的大猫打着呼噜,这猫的毛发颜色分布得不太均匀,尤其是脸上,东一块白,西一块白的,眼睛鼻子离得近,就算它现在闭着眼,都能看出一副鬼迷日眼的模样。
燕祁借着手机屏幕的光,看了好一会儿,觉得有碍观瞻,又把它提到床尾,给它盖好被子,又把被它叼得乱七八糟的衣服捡好。
小道旁树木葱郁,有风穿过,枝叶摩挲,沙沙作响,地面上的光斑随意改变形状,左摇右晃。
清林一中校门口拉起横幅,欢迎25届新生。
燕祁独自走在小道上,九月的阳光炽热明媚,枝繁叶茂的榕树也阻挡不住耀眼的光芒,风移影动,一小片光落在他半张脸上。他肤色很白,透着股苍凉之意,瞳色浅淡,状似琉璃,在强光下更显剔透。
他不常出门,不适应这番阳光,只好低着头,避开时不时落下的带着温度的光亮。
今天是9月1日,学生们都陆陆续续回校,高二高三已经熟练地拿起扫把打扫各班的公共区,不紧不慢地摸鱼,穿插着嬉笑打闹。
高一新生眼里装着好奇,心里怀着激动,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
风不停,枝丫依旧摇晃,阳光从四面八方出现,燕祁被晃得微微闭上眼,结果一时不察,撞上了人,猝不及防的一撞,让他忍不住后退一步。
被撞之人担心他摔倒,伸手扶住他的手臂。
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燕祁下意识低头寻找,就见一支拔掉针头的空注射器躺在地上,正准备弯腰去捡,另一只手却先他一步拿到。
修长的手指捏着透明玻璃管,指尖似乎还在上面摩挲了一瞬。
燕祁抬头,看清人的那瞬,微微愣住。
眼前的人穿着宽松的蓝白校服,五官精致,略显深邃,瞳色明蓝,像无暇碧空,清澈明亮。是中外混血的样貌,很漂亮。
燕祁第一反应:英语很好。
第二反应:“对不起。”
道歉时他无意间瞟到了对方校徽下方的姓名。
褚冽。
褚冽似乎对手上的注射器很感兴趣,凑到鼻尖闻了闻。
燕祁才后知后觉自己的东西还在他手上,应该是大橘将衣服到处乱拖,导致勾到了未来得及清理的药剂注射器,还未开口,东西便回到了自己手中。
“走路要当心。”对方轻声提醒道。
开学第一节课就是语文。
教室里空调风扇齐开,玻璃带着灼人的热气。
教材发下来不久,还来不及整理就响起上课铃声,语文老师还穿着前几年送考时发下的有些发白的大红色衬衫。胸前背后都被汗洇湿,也不等学生整理,教材一扔讲台,就开始娓娓道来。
燕祁仗着书累得高再加上靠近角落,手撑着头,撑着撑着,便靠近了桌面,趴在桌上半睡半醒。
当他游离在梦境与现实之间时,语文老师突然停下讲课,习惯性地穿插一段“个人观点”。
“其实每个人都有两性,兽性和人性。哪一性表现出来,就哪一性占主导地位……这就有了善恶之分。”
语文老师就这点好处,说话抑扬顿挫还文绉绉的,特别适合哄人入睡,周遭的同学也昏昏欲睡。
燕祁都不需要游离,半睁的眼一闭,便去会面周公了。
谁料到周公没见到,倒是见到了他那许久未见的母亲。
母亲穿着那一成不变的白大褂,颤抖着声线:“小祁,最后一剂了,注射完这一剂,你就能好了。”
年仅七岁的燕祁躺在实验台上,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原本清晰的画面逐渐模糊,他的身体被金属圈禁锢,纱布塞住了他的嘴,使他发不出声响,口鼻中弥漫着消毒液味,无力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管蓝色试剂从针管推入他的血管。
在梦境中他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母亲在一旁焦急地等待,但面上却是忐忑与兴奋,诡异的情绪交织成她扭曲的面目。
燕祁感觉到一股温和的力量随着心脏的跳动涌入身体的各个地方,基因缺陷所带来的疼痛和嗜杀被压了下去。随之而来的是四肢瘫软无力,仿佛置身云间,被轻柔触不到实体的云层包裹,却又恐惧云下的万丈高空。
虚幻中他仿佛能看到DNA两条链中位于内侧的碱基因化学因素发生改变。
说不清是舒服还是难受,他似乎在天堂,无病无痛、无灾无难。但即将坠落的恐惧感使他的大脑保持清醒,能够感觉到通过基因透出来的压抑与不甘。
母亲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见他的身体逐渐放松,紧皱的眉头倏地松开,目光不禁炙热起来,立马望向呈现他身体状况的仪器。
仪器的屏幕上是一幅分布直方图,所有超过红色线的小矩形向下跌。
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抚上那张柔软的脸,嘴角抽动,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她成功了。
她成功研制出了fl07。
燕祁猛然惊醒,抖动的手将累高的书全部碰倒,课本顺着桌沿往下掉。
啪!
书本掉落的声音吸引了半个班的注意。
语文老师看着他,手指把镜框往上蹭了蹭,皱着眉,面色不虞。
为防止桌椅排列过长,导致后面的同学看不清黑板,班主任一改双人同桌的常态,使三人并列成同桌。
他坐在最里面,靠着窗,前桌帮忙将书捡起来,中间的同桌好奇地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苍白,不禁关心道:“你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
说着,还将前桌捡起来的书收拾好,放到燕祁桌面上,他仔细观察着燕祁,只要对方表示不舒服,能立马向老师报告。
与此同时,坐在最外面的同桌也回过神,向他看去,那双黑沉沉的眼睛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
燕祁还处在梦境的混乱中,眸光涣散,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找回说话的方法:“没事,谢谢。”
同桌狐疑地看着他,并不相信,但俩人对彼此并不熟悉,只是阴差阳错成为了同桌,也就不多管闲事了。
倒是坐在最外面的同桌开口:“燕祁,需要我带你回去吗?”
燕祁摇摇头:“不用。”
蓝曦阳“哦”了一声,便不再作声。
好在语文老师并未过多关注,继续讲课,这个在上课期间屡见不鲜的小插曲就这么揭过去了。
语文老师不照本宣科,知晓古今中外的名人轶事,语言幽默风趣,却又能和课本上的知识串联起来,原本昏昏欲睡的同学被意外惊醒,便打起精神听课,都跟上了老师的节奏,甚至还能调侃几句他说的轶事中的主人公。
燕祁低着头,手指蜷缩着,极力压制住内心的凶狠残暴,略微尖锐的虎牙抵在唇上,苍白的唇间浮现出一抹血色,舔净嘴唇上的血液,眼瞳外围浮现出暗金色光圈。
fl07的药性过了。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恢复了些许清明,他单手撑着头,百无聊赖地看着黑板,脸色依旧苍白,反应明显变得迟钝,他细数着放学的时间。
太难捱了。
放学的路上,顾及着有人,燕祁还能维持表面上的平静,颤抖的手打开家门,唯剩的理智让他将门关紧,然后抓住胸口的衣服,跌跌撞撞地走向存放fl07之处。
印入眼帘的景象边缘模糊,他的脑海开始补充画面,教室的场景浮现在眼前,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学生脖颈上的血管,也能感觉到血管间不断涌动的血液。
依然是阳光明媚的一天,只是换下了短袖。阳光也远没有之前的炽热,落在皮肤上竟还有丝丝凉意。
燕祁穿着校服坐在宣传栏对面的座椅上,神情恹恹,他被热情的同桌拉出来一起晒太阳。结果,晒着晒着,极不负责任的陈几何同学就和其他人插科打诨去了。
他的目光漫游着,游到了宣传栏旁的光荣榜上,那上面是高三年级十一月份的联考排名。
第一名赫然是褚冽。
燕祁还记得他是那个混血儿,于是目光下意识地移到他的英语成绩上。
146分。
啧。
他又将目光移到单科王那块,总共六门科,褚冽一共占了四门。
不过很可惜,英语单科王146.5分。
“哈哈,是吗,那你的同桌还挺有趣哈。”陈几何爽朗地笑起来,伸手勾住好友的脖子,
“有了新同桌,可别忘了你爹,我俩可是好了一个初中的铁父子!”
“滚!”并不想当儿子的好友甩开他的手。
太阳偏转了角度,树荫被阳光代替,落在燕祁身上,带着暖意的阳光洒在发丝上,浅棕色的眼瞳映上光芒,他穿着校服规规矩矩地坐着,还有几分困意。
阳光有些刺眼,他低下头,不过一会儿,眼前笼罩了一片阴影。
阳光被遮挡,他眼里的碎光黯淡了下去,抬头往上看,对上了一双蓝色的眼睛。
褚冽逆着光,身体轮廓染上光晕,在阴影下他眼睛的颜色也有些暗,成了深蓝色的大海。
他像是注意到燕祁校服上的姓名,唇角漾开一抹笑容,一字一顿道:“燕、祁。”
他笑得很好看,语气也像和熙春风样温和,可燕祁本能地感到一丝头皮发麻。
褚冽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收敛情绪,蓝色的眼眸里泛起笑意,近乎呢喃的说了一句话。
办公室的门恰好这时打开,被多次按压的把手,发出“吱呀”的声响,将他的声音掩盖,让燕祁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依稀分辨出口型,“别害怕”。
褚冽收回目光,绕过他身边,朝办公室走去。
“我就不和你过去了,我得去看看我同桌。”
可喜可贺,陈同学并没有在喜当爹的喜悦中迷失自我,他还记得自己带出来的同桌。
“燕祁——”
陈几何没有过来,而是在不远处挥手,吸引燕祁的注意,待燕祁看向他,他就小跑过来,说道:“走了,该回教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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