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客厅里面面相觑。
时好和祈尔手里的行李还未放下。琴灵站在沙发旁,左手拿着牛奶盒,右手虚虚握着她命名为小一的小羊玩偶,电视上喜羊羊与灰太狼的动画片正好放到结尾,片尾曲响起。
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琴灵不自觉地眨了眨眼睛。
她已经是接近消失的透明态,可以透过她的身体,隐约看到身后的电视正一闪一闪亮着光。
“祈尔?”是琴灵先开的口。
“我是。”
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与精灵终于见面,打量着并不存在的镜子。
虽然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真实地看到的时候,祈尔的心还是颤了一下,是站在旁观的角度观看自己的悚然。
她们之间的相像,并不只有外貌这么简单,琴灵那双眼睛流淌着,和祈尔一样的波动。
还有着七年前祈尔失去的从容。
两人对视着,一人穿着还没有来得及脱下,沾染了风雪味道的长风衣;一精灵穿着普通的睡衣,身体泛着不正常的透明的虚影。
一分钟的时间,她们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熟悉的的气息。
几乎是一瞬间,她们达成了共识。
行李被草草放进书房,时好把小提琴拿出来,放在客厅的桌子上,三人围着它,第一根弦并没有亮起银光。
“这就是你之前留在我这里的。”时好说。
祈尔抬头看她:“我是在去找你的路上,意识到自己不会拉小提琴了。”
当时,南和医院的医生都对她的情况束手无策,周芳礼当机立断要带她出国,寻找治疗方法。
祈尔答应了,只是她还有一件事要去做,要独自一个人去。
别人想跟着都被她固执地拒绝了。
去找时好分手的那条路格外漫长。她没有打车,也没有麻烦家里的司机,只是用双腿,走了两个小时。
心里想法有很多。
祈尔想,如果路上再晕倒一次,或者直接死了,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说出那句话。
祈尔想,路能不能再长一点。
祈尔想,时好会恨她吗?最好不要恨她,快快忘了这个人。
祈尔想,如果时好挽留她怎么办?时好不挽留她怎么办?不挽留是好事吧。
祈尔想,路边的蚂蚁真的很烦人,车流很烦人,南和河的水流更是烦人。
然后祈尔哭了,那天的太阳真的很烈,照得人睁不开眼,把她的眼泪蒸干,呼出热气,往她脸上扑去。就连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水打湿,湿哒哒粘在脸颊上,她连着捋了好几次才把它放到耳后。
她站在十字路口处等红灯,安静又平和地凝视着对面的乐器店。
如果不是眼睫处残留的泪渍,没人会相信她刚刚哭过。
第五个绿灯亮起的时候,祈尔终于相信,她不会拉小提琴了。
对面的乐器店里,有一个人正在拉小提琴,她听不到,而且脑子里一片空白,与小提琴有关的一切毫无影踪。
祈尔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然后在绿灯还有27秒的时候过马路。
她和时好之间还需要一个句号。
正是知道未知有多让人害怕,所以她没有一声不吭离开,而是选择和时好当面提了分手。
祈尔把自己发现不会拉小提琴的这段路,说得轻描淡写。时好握紧了她的手。
琴灵不动声色地咽了咽口水,把心里莫名其妙的难受一同咽下去。
那把伴随了祈尔很多年,后来连碰都不敢碰的小提琴就在她眼前。
“你们饿不饿,我下厨,想吃什么?。”时好把小提琴盒合上,拿回书房。
“我想吃糖醋排骨。”
“我要吃糖醋排骨。”
使用着同一张脸的人异口同声说。
时好笑了笑说好。
“冰箱里没菜了,我先去超市买菜。”时好打开空空如也的冰箱。
祈尔马上走过去轻声说:“我和你一起去。”
“好,那琴灵你在家。”看到琴灵哀怨的眼神,时好又说:“牛奶快没了,给你带。”
琴灵表情多云转晴。
两人携手出门,时好让祈尔穿好衣服,围巾也戴上。祈尔听话照做,没有说一句话。
时好说:“天气很干,要记得涂唇膏。”
祈尔点头。
她们看见小区里新装了个秋千。
时好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装的,走的时候还没有,等没有那么冷了我们可以过来玩,你想来的话,有空了也可以来。”
祈尔说:“嗯。”
全程她都没有说几句话,只是偶尔发出一个单音节词附和时好。
时好看她一眼,伸手。
她犹豫了一下,手从暖和的口袋里把温度带出来,牵上去。
牵着手走进超市里面,暖气铺面而来,一直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
祈尔推来一辆小推车,跟在时好后面。
“你现在很像这个橘子。”时好笑着拿起一个皱巴巴的丑橘,放到祈尔脸旁边比对。
祈尔接过来放进袋子里,闷声道:“哪里像了?”然后继续挑橘子。
“皱着眉不开心的样子就很像。”
“我没......”
“我没有不开心。”时好抢答。
祈尔终于笑了一下,说:“你好烦。”
一直等到两个人把透明的袋子装满,拿去打秤台打秤,把橘子放到小推车里,时好才又开始说话。
“真的不想跟女朋友说为什么不高兴吗?”时好冷不丁地说,眼睛不知道看向哪里,可能是手边的茄子,往前两步的生鲜,又或是刚放在小推车的橘子。反正没有在看祈尔。
“说什......”
祈尔猝然抬头,眼睛亮亮的:“女朋友?”
时好没有回应她这句话,自顾自地接过小推车,往前走去。
“你想吃什么?”时好问。
祈尔摸不准时好的想法,手指轻敲了一下小推车的边:“青椒炒肉,洋葱炒鸡蛋。”
时好点点头,往青椒的那个区域过去。
等她走出一段路了,才回头看向还停留在原地的祈尔:“怎么不走,不是要吃青椒炒肉吗?”
祈尔黑着脸不情不愿跟过去,不发一言。
因为心不在焉,一直到结账,祈尔才发现,时好并没有买青椒,更没有买洋葱。心情瞬间转晴。
她抢着把购物袋拿到手里:“怎么没买青椒和洋葱?”
时好一拍脑袋说:“糟了,忘记了。”
她笑着调侃:“怎么办好呢?没买你想吃的。”
祈尔低头,佯装大度:“没关系,下次吃吧。”
“那下次买了,你可要吃哦。”
“好啦好啦,快回家吧。”祈尔不好意思地挠挠鼻尖。
时好浅笑了一下。
她怎么会不记得祈尔最讨厌青椒和洋葱,讨厌到闻到味道都难以忍受的地步。
路边树上没有了干巴巴的叶子,看着萧索。
有卖烤红薯的在路边不知疲惫地叫卖,阿姨的脸被风吹得红扑扑的,炉子不停地向上冒着热气,车头靠了根扎了稻草的棍子,上面插着许多红彤彤的冰糖葫芦。
时好蹭蹭祈尔的手肘,用眼神示意她,女朋友要不要吃烤红薯?
祈尔走上前去和大姨交谈,用行动回答,女朋友要吃。
还冒着热气的烤红薯被分成两半,一只手拿着会很烫。
“你把手里的东西给我,拿着烤红薯,好烫。”
时好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你是不是很久没吃过了?”时好看着她捧着那那两半烤红薯,双手翻来覆去。
祈尔摇摇头:“从来没吃过。”
哦,时好想起来,在北州生活久了,差点忘记了 ,南和卖烤红薯的没有这么常见。
她们高中那段恋情并没有很长时间,而且大多数都在学校里,还要忙着学习,很多第一次她们还没有体验过。
啧,是拥有新身份的时好和祈尔,是研究生刚毕业的祈尔和打工人时好。
天气太冷出门的人很少,时好挽上祈尔的胳膊。
她说:“你要不要亲我一下。”
在寒风中,在北州,在我们曾经约定过要来的城市,跨过身份转变的七年。
她用了祈尔常用的句式,真挚地看着她。
祈尔回头,笑了,她懂她。
很短暂很纯粹的一个吻,只轻轻触碰了一下,便离开。
默契地忽略对方红到将要滴血的耳尖。
时好在厨房里准备午饭,想打下手的祈尔被赶出去,和琴灵排排坐着看电视。
祈尔搜刮脑海中的记忆,发现自己真的没有看过这部动画片,对这部动画片也没有任何兴趣。
收到周芳礼的信息之后,她很快走到阳台打过去一个电话,一直到时好叫吃饭,才和那边说了什么然后挂掉。
刚放下碗筷,看到走进来的祈尔,时好催促她快去洗手。
琴灵已经坐下了。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面对面坐着,对视了一会儿,祈尔不动声色和时好换了位置。
祈尔轻咬下唇,她还没想好要怎么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相处,甚至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但是另外两个人不是这么想的,时好和琴灵在说话,还提到了动画片的内容。
祈尔一个人默默吃菜。
出门买菜前,时好还说了给琴灵带牛奶。
给你带。
给你带。
给你带。
祈尔默默念叨。原来冰箱里那些牛奶都是给琴灵买的,她买那些牛奶的时候会想到自己吗,会想到这是祈尔也喜欢喝的吗?
刚回国的时候,她是不抱希望地回来的,只要时好接近就能安慰好自己。
反而复合了之后,纠结的都是一些细节上的小事。
吃完,祈尔主动洗了碗,时好也挤进厨房来。
“你还没说今天为什么不高兴。”时好在水龙头的水流声下问她。
祈尔低头,小声说:“你不准问我。”都是自己多想的问题,说出来不是很好意思,万一时好觉得她矫情怎么样。
时好不会觉得她矫情,可是她控制不住想万一呢。
“好好好,我不问。”时好软声说。
可是她真的不问了,祈尔心却像被哽住了一样。
“你真的不问?”祈尔洗完最后一个碗。
时好眼里含笑道:“不是你不让我问的吗?”
“好啦,我就要问,快和女朋友说说。”她用哄人的语气。
祈尔望着洗好的碗,沿着碗沿摩挲,闷声说:“你说买牛奶的时候,为什么只说给琴灵带。”
“吃醋了?”时好问。
祈尔不答。
时好拉住她的手,跟她道歉说:“我错了,下次不会了。”
是她没考虑到,她们关系刚复苏没多久。而且,祈尔本来就在不是很在意她的家庭里长大,别人都觉得她成熟、不在乎这些。
只有时好知道,祈尔与别人相比更加敏感,敏感地像个渴求爱的小孩。
“好吧,原谅你。”她轻声说。
“我妈问过我爸了,制琴师在几年前回了南和养老。”
时好疑惑道:“你怎么不直接问你爸爸?”
“打电话的时候,跟他说我谈了女朋友,他一气之下把电话挂了。”祈尔无辜道。
时好:......
“那我们明天带上你的小提琴,回南和一趟。”
祈尔点头,回南和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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