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基地的数据库里搜寻了资料，出来之后，沈莘莱一脸迷茫。
基地数据库里保存着一部分技术类的文件，大部分是几年前引进的新技术项目，小部分是关于基地人员的资料，沈莘莱能翻阅到有关冯晓的文件，保存数据中的描述都很简洁，和其他研究者的记录一样，数据中记录的大多是入职年份，基本工作信息，至于其他，再没有了。
沈莘莱翻阅了冯晓记录的基地初始数据，和一般管理员整理的内容大致相同，都是简单的年份、数字和人名堆积起来的数据。沈莘莱猜测基地对于数据的管理有它的管理规范，以致于所有资料格式都别无二致。她想在其中窥探出属于管理员本人的个人信息，竟然找不到一丝线索。
冯晓像一个隐没在繁琐数据后的人物，随着年代的久远，这个名字也将渐渐被侵蚀、淡忘。
沈莘莱仅在网络页面搜索到，冯晓曾作为基地代表，捐赠过一间开放图书室，就在基地外部，附近的学生每到周末都会来，即使不看书，图书室的环境也很安静。一般都是年龄较大的中高学生选择这里，可以有一个空间完成周末的作业。
图书室离基地大门只有几步远，沈莘莱走到人行道的红绿灯下，不远处就是那间开放图书室，她在网络页面上见过。几个年龄稍大的学生，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没有穿校服，穿着很休闲的日常T恤，正面印着咧着嘴的卡通笑脸。手上都抱着两本练习册，大约是过来学习。
“现在不行了，没多少人愿意看纸质书，网络很发达，想搜什么在网络上都能找到，现在还有AI，有什么不懂的问问AI就行，谁还愿意来看书呢……”图书管理员转头向几个进来的学生招手，“来来来，杨杨，做一下登记，上回借的光盘记得还啊，借阅时间快到了吧，逾期要扣信用分的啊，别忘了来还啊……下个星期拿过来啊，好好学习，把你周末作业做了。”
环顾四周，窗户挂的还是老式的帘布，大约是几十年前的款式，墙面上挂着几位科学家的肖像画，页边已经卷角，似乎没有人更换过。整个图书室透着古老而衰退的气息，或许再过几年这里就会改换成游戏室或KTV厅。
图书管理员做好登记，转过来朝沈莘莱道：“你是基地的研究员吧，没见过你啊，基地的人有时候也会过来，这安静，就适合看看书，写写文件……哦，你是来看书的吧，要不要给你开个临时的借阅证，以后你直接过来。”
管理员是一位大约四十多岁的女性，显然是在图书室内多少有点无聊，非常的外向健谈，又几乎找不到人闲聊，但也只是点到为止，将借阅证递过来以后，没有再说什么。
几个学生相约着坐在窗边，从窗口的位置可以俯瞰到基地和远处的大楼，沈莘莱经过的时候能听见学生们细碎的耳语，悦动的、充满活力的，一切都是那么新奇，那么的充满期盼。窗口的风轻轻拂起窗帘，古老的帘布托着清透的风，掠过沈莘莱的耳边。
铁制的书架上大多是科普类的书籍，是她所熟悉的，物理、数学、地球和宇宙。这里是她所熟知的知识港湾，隔一个书架上的是生物类，夹在众多书籍中的一本，不知道是谁给它包上了书壳，显然被翻阅过很多遍，书角微微上翘，就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一般来说，管理员会检查书架上的书籍情况，过于老旧的书册大概会被淘汰替换，可这一本没有。
沈莘莱随意翻阅了面前的几本科普，是面向未成年的孩子的内容，没有太严肃的学术内容，也不会太复杂，每一个讲解旁都有标注一副色彩鲜明的图画。像这样的带插图的科普类书籍，最适合孩子学习。沈莘莱一直走到生物类的书架旁，首先取走了带着书壳的那本，内页和其他科普类书籍没什么区别，在其中几行比较晦涩难懂的文字下，有几道轻轻的铅笔痕迹，偶尔还能再书页里翻出几张明信片作为书签，上面印着大大的卡通图画，不知道是谁不小心夹在书页里，没有取走。
翻到尾页，依然夹着一张明信片，纸质已经泛黄，沈莘莱取出来，翻到背面，背面是胡乱写的字迹，似乎是一张草稿，很潦草，跟字形的结构不太相同，几乎辨认不出是什么。
沈莘莱触摸到书壳里有一面凸起的区域，似乎有什么夹在内层，剥开书壳的内层，一张借阅证滑落下来，她辨认出借阅证上的字迹写的是——“冯晓”，借阅证上的照片已经丢失，正面还残留着照片粘贴上去时的胶水痕迹，斑驳起伏，没有一块平整的地方。
“哦，冯老师的借阅证，她那会经常来。”图书管理员接过沈莘莱手里的证件。
沈莘莱将书壳的内页折起，试图恢复原有的样子，顺着书壳原有的折痕，就能将它恢复原样，显然没有人试图打开过书壳的内页。沈莘莱的视线扫过尾页那张潦草字迹的明信片，她似乎能在其中找到什么——这一张明信片上每一笔开头和结尾收笔的力度，点撇分明又凌厉，即使是不成型的字迹，每一个横线都透着相同的笔锋轨迹，不像是文字，反而像一种武器，它在攻击着什么，锋利的外型隐藏在笔锋下。
她的精神专注在这片胡乱的“草稿”下，似乎被吸引进去，感受到执笔人的强烈的感情，让她想要击穿什么。
图书管理员扫过沈莘莱手里的明信片，她嗳了声，道：“冯老师的字不太好，是后来参加的培训教育，冯老师每次来都会看看书，有时候也会练字。在基地里，我没见过像冯老师这么爱学习的。那会基地还不是那么好进的，她没什么关系，在学历上比不上其他人，也没人介绍，自己就去了。拉帮结派的年代，那地方，没人跟她一块，是不好过的。还不如找个别的工作，在外面过，也不是非得做那个工作啊，在哪个年代，像她那样简单又朴素的研究员都少见。”
“这里的书目都是她选购的，跟其他研究员不一样，每一个书目她都会检查一遍，别人说好不好不要紧，她要自己找来看一遍，有的内容反反复复的看，确定材质和版本都是合格的那一本。包括这里的建设，窗帘、窗框和排气设备，虽然已经过时了，这么多年还是很耐用，你可以说它老旧，但很难说它糟糕。剪彩那天她来了，看到图书室真的完成了，我都能看出她很高兴，这么好一个地方，干干净净的，都是书本，都是知识，没别的什么了。”
“她是一个尊重知识的研究工作者”沈莘莱点点头道。
“是啊，可是太朴素，太实干，在群体里是很难过下去的。人一多了，你就知道，没人这么干净，不会有人为了一两本书去花心思，这个世界就是钱、钱和钱。”
“怎么说？”不确定具体代指的是什么，沈莘莱问道，“确实不同群体追求的目标不一样，有的人喜欢金钱，有的人喜欢权力，也有的人痴迷学术与知识，本质上都是一种对热爱的追逐。”
“可也不能没底线啊，没底线，那跟畜生没什么区别了，什么都敢干。人有钱也不会用到正地，永远修不完的雕塑、喷泉和路，就不用正地上。”
沈莘莱点点头。走出图书室时，沈莘莱想起还没有找何一帆问过资料，脑机设备还得向何一帆咨询相关情况。
何一帆电话接得很快，刚好是下午放晚班的时间，她点点头道：“没问题是没问题，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对接得上，要是兼容那就好办，不兼容的话还得找技术员调一遍。我们公司就隔你们中研所几条路，什么时候你来，你网页上搜个定位就行，直接导航过来。周一三五我们技术员都在，你过来，我让她给你测试一下，我给你个号码，我要是不在，你直接联系技术员就行。”
何一帆的效率很高，一如既往的简洁利落，沈莘莱还没开口，她已经将相关资料的压缩发送到了沈莘莱的邮箱地址。
“有什么问题，手机上给我留言就行，我看到就回你，一般早上我都在，下午可能跑业务，”何一帆又问道，“主任舍得换新系统了？真的假的？”
“发了申请，估计主任还没看……”沈莘莱叹口气，她也不知道这个系统能不能换，一切只是基于她的个人愿望。
“行，那也别想了，带你去打球，下班了，没工作了吧。”何一帆再次邀请。
“呃……好吧，好的。”沈莘莱有些心不在焉。
“在所里还是哪啊？”沈莘莱听见对面传来车门打开的响动，何一帆已经上了车，沈莘莱发了自己所在地的定位过去，何一帆道，“等着，我从广场这过去，就是下班高峰期，人有点挤，你找个地方坐会，要是一路绿灯，没人加塞，估计二三十分钟到你那。我看你调过来，都没好好在这块玩过，老在所里两头跑多没意思，有空放松放松。”
沈莘莱笑了笑，何一帆跟以前一样，两个人凑到一块，什么紧张的心绪都能轻轻放下。
“我没事，我等着，吹吹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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