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林一牵着霍小丹回到了一层大厅，侍女跟他们道别后也匆匆离开去做别的事了。
霍小丹若有所思地回想着刚刚看到的那一幕：“有意思，这船上居然不止一位太子，还有另外一个龙子。”
她看向桑林一：“你看那个龙子的脸熟悉吗？”
桑林一摇头：“并不。”
霍小丹也不强求：“倒是阴差阳错遇到了新娘的妹妹，而且那个龙子似乎跟她玩得很好。这么看来，浮鲛族和龙族的确算得上是关系亲密了。”
桑林一则觉得还有什么他们没注意到的地方：“那个被他们救下的小妖，我总觉得他很奇怪。”
霍小丹问他：“奇怪？在哪里？”
“说不清楚……但，他给了我一莲雾十八洞天的气息。”
霍小丹也想起了那尊从他身上掉下来随后被孟月螺和段箬水捡到的泥塑佛像：“那尊佛像。”
她很快反应过来：“你觉得这个幻境和莲雾十八洞天有关？”
桑林一摇头：“只是一个猜测，毕竟现在有关的事物只有这尊佛像。”
“也是。”霍小丹看了眼旁边祭坛里的燃香：“应该没多久就要婚礼了，我们先去外面吧，师战狂他们也应该回来了。”
“好。”
二人来到了船面甲板上，已经有不少宾客等着看婚礼现场了，一时之间船面上分外热闹。
桑林一他们出来时，已经看到了占据最好位置的李克生和谢苦海。
李克生朝他们挥手：“这儿！”
随后他眼前一道影子一晃，吓得他一缩：“哎哟吓我一跳，你怎么神龙不见首尾的。”
师战狂抱着个果盘，递给他个大桃子：“喏。”
李克生接了过去：“哪儿来的？”
师战狂：“新娘屋里顺的。”
谢苦海伸手：“给我来个。”
师战狂也给他塞了一个：“倍儿甜。”
霍小丹走了过来：“少吃点，一会儿该忙正事了。”
三个人齐声：“好的！”
桑林一先告诉了他们他和霍小丹在船舱底部的事。
谢苦海：“还有位龙子？我之前的注意力都在太子身上了，没想到还有另外一位龙子……”
桑林一：“他和新娘的妹妹似乎是玩伴，两人相伴而行，没有跟着太子一起，你没注意到很正常。”
他看向师战狂：“你呢？看样子没有成功带走新娘。”
师战狂点头：“无论我怎么劝她都不愿意和我走，真是奇怪，我看得出来她没多想结婚，但她却又不愿意跟我走。”
李克生主动道：“我们这边打听到了点新东西。”
“浮鲛族族长这次生的是双生女，长姐就是今天的新娘，妹妹应该就是桑兄你们遇到的那个了。”
霍小丹抬眼：“双生女？可……妹妹看上去分明还是个小孩。”
“这就是我们打听到的不同寻常的地方了。”谢苦海道，“浮鲛族族长的长女乃是近年来浮鲛族难得一见的究极天才，因修为增长迅猛，因此看上去像是已经成年的少女，实则按照妖族年龄来算她还是个半大小孩，而其胞妹与其一同诞生，修为却仅仅够化形，因此看上去还是个小孩。”
“外族时常拿这对姐妹做对比，毕竟姐姐年少便声名鹊起，修为远超同龄人，但妹妹却近几年了才勉强学会化形，这任谁都很难想象她们会是双生姐妹。”
“以及，金乌族那边我们也打听到了一点。”谢苦海看了眼桑林一，“新郎并非金乌族内身份尊贵的弟子，恰恰相反，他居然是一名人人喊打的人妖混血。”
师战狂挑眉：“人妖混血？还好吧，还是说现在这个年代是人妖混血还在遭受歧视的时候？”
谢苦海摇头：“不，重点不是人妖混血，而是……他竟是一名罪族之后。”
师战狂皱眉，“……浮鲛族在妖族内地位不低，族长资质出众的嫡女，居然要远嫁扶桑海，甚至新郎是个罪族之后？这也有点太不可思议了……哪怕金乌地位高于浮鲛，浮鲛也不可能会容忍族中资质出众的嫡女下嫁给一个罪族之后吧？不可理喻。”
桑林一点头附和：“的确。妖国情况特殊，仙十殿对罪族之后的清缴不会深入妖国……但即便如此，妖族应该也不会欢迎一个连化形都很艰难的罪族之后。”
师战狂摆手：“那我就更不明白了，既然新郎在金乌那边也没什么地位身份，新娘对他也没有任何感情，她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嫁过去？甚至按浮鲛族族内对她的重视程度来说，她明明都可以自己拒绝这门婚事的吧？”
霍小丹则始终沉默不语，默默在备忘录里记着。
就在众人的讨论僵持不下时，一阵震天撼地的鼓声传来。
午时已至，婚礼开始了。
头顶传来花鼓乐声，宾客们纷纷抬头，看向头顶。
“汤谷既闇，蒙汜则荣——”
一声高亢歌声。
一片晴空下，两只三足金乌盘旋飞翔，温润金光照彻一方天地。
两只三足金乌朝太阳的方位于半空中盘旋，犹如向阳起舞，随后一声响彻鸣啼，一只火凤于云层中显露身形，在其身后，数百种飞鸟紧随其后，于空中上下飞舞。
“朝宴未终，倏忽至冥——”
古琴声连绵不绝，女子的轻柔歌声绵长而有力。
“逝者不息，物理相乘——”
“愿呼松乔，蹑景上升——”
霍小丹默默拉开演算笔对着天上拍了张照：“没想到还有表演。”
李克生看得目瞪口呆：“这百鸟朝凤也太华丽了吧。”
谢苦海摇摇头：“金乌是挺大手笔，还找了凤族的人来撑场面，但再好看我也看了七回了，比起多看几次，我现在真的更想以后这辈子都再也看不见了。”
乐声愈发响彻，伴随着乐声，空中的百鸟与金乌、凤凰一同起舞，日光挥洒于无忧河江面，像镀了一层薄金，江面随浪潮波动间，金光隐约闪烁。
实乃长烟一空，浮光跃金。
忽地，原本柔和清脆的乐声变调，变为磅礴大气，而船舱正中央空出来的长道尽头也出现了人影。
“天门开，洞心启——”
“风月同起，日月共耀——”
左侧乃是新郎，右侧乃是新娘。
几人看向新娘时，谢苦海顺势指了指旁边的贵客席：“那就是太子和浮鲛族、金乌族两族的族长了。”
桑林一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并排而坐的几人。
其中太子居中，身披暗金长袍，头戴龙型发冠，姿态端正严肃，面貌也的确和段箬水有几分相似，看得出来他们是兄弟。
谢苦海轻声道：“不出意料的话，这一次新娘应当还是会自燃血脉而死。”
随着乐声逐渐激昂，周遭的宾客们纷纷欢呼鼓掌，两位新人也即将走到中央，和对方相会了。
“今朝会，好梦长留——”
乐声急转而下，鼓声愈发激烈。
就在众人等候着二位新人于船头相会喜结连理之时——
新娘停下了脚步，随后抓住自己的红盖头，一把抛向了空中！
红盖头的阴影下，她逐渐县里显露的明媚的脸上满是坚决的神色。
随后，她侧身，毫不犹豫地踩上了船头的栏杆！
除了深知这只是一场幻境幻境的桑林一等人外，在场所有人均未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新娘翻身跳下了船，落在了江面上！
一时之间，场面大乱！
浮鲛族族长立刻站了起来：“拦住她！！”
太子皱眉，一言不发，仍然稳稳坐着，旁边金乌族的族长同样如此。
宾客间讨论声大作，混在宾客间目睹了一切的孟月螺睁大眼睛看着江面上那道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瞳孔放大：“姐姐……”
新娘并未落入水中，而是凝聚妖气，浮于水面之上。
她转身，面朝花船。
背后是灼热的太阳与空中起舞的百鸟，她孑然一身落于江面，神情坚决。
随后，一道火焰腾空而起。
灼热到刺眼的火光顶替日光，映彻在了所有人眼底！
新娘竟然于江面之上自燃了血脉！
这场变故来得实在太过突然，一时之间花船上竟静默无声，空余浮鲛族侍卫匆匆赶去想要拦下新娘的声响。
然而在他们落入江面之前，江面上的那道火光忽然变得猛烈起来，火焰甚至灼烧上了船只的船体，引发了大火！
而所有人也都看到了在火光中痛苦地挣扎，却仍然化作了飞灰的新娘尸骨。
花船被大火焚烧，一时之间宾客们幻化妖型四散而逃，一片狼藉。
“姐姐——！！”
在眼前被粉色迷雾再次完全覆盖前，桑林一听见了不远处属于孟月螺的悲痛叫声。
她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随后似乎是在巨大的冲击下生生晕倒了，而段箬水匆匆跑来，接住了晕倒的她。
再然后，眼前的一切被粉色大雾遮盖。
等雾气散去，他已经又再次站在了花船的大厅内。
身侧宾客来来往往，谈笑风生。
耳畔乐声此起彼伏，温润明亮。
好像发生过的那场婚宴只是南柯一梦。
而眼前的，才是真正的，尚未开始的婚宴。
「汤谷既闇，蒙汜则荣。
朝宴未终，倏忽至冥。
逝者不息，物理相乘。
愿呼松乔，蹑景上升。」
引用自《远游篇四首·其一》，明，王廷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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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180/自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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