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安静了很久,窗外天色渐渐暗下来,夕阳将逐渐到来的夜色添了一份暖色,不远处的发电站将远光灯亮起,透过窗,落在蕲白的脸上。
蕲白怔怔的感受着那突然入侵房间的那束光,一只手无意识的扶上玻璃,留下一道指腹划过的痕迹。
他好像在这场孤寂中,看到了塔伯年轻的面孔。
十八岁的塔伯站在塔的下面,身上的制服衬得他十分成熟,但是面孔依然是稚气未脱,他招招手,年轻的蕲白便会跑过去。
“马上毕业,你打算去哪个区工作?”那时候他直言问道。
在未毕业就询问这种问题,多少是有些不讲礼貌的,很多人都忌讳这些话题,但蕲白不介意。
“我想好了,我想向埃路斯先生提议建立一个新的预备队。”蕲白兴奋道。
“预备队?”此话一出,塔伯蹙眉,“我不是说过,就算你在看不惯中央军,也不能这样明目张胆的为自己树敌。”
“你也知道!中央军他们太欺负人了,仗着自己军政官身份就各种搜刮低沉层手中的油水,每个人辛辛苦苦赚来的都进他们口袋里了。”蕲白不等塔伯说完,率先反驳道,“即便他们这么猖狂,也没人敢说一个不是,谁敢说,那枪就指着脑袋开洞了。”
“埃路斯先生同意?”塔伯疑惑道。
“他是军政官之首,又是我们的指导老师,只是一个预备队没什么不好同意的,只是--”蕲白顿了下,移开视线,语气有些心虚,“这支预备队需要远离生态圈,按原话来讲,生态圈依然属于中央军管辖之内,如果预备队插足,一定会失去平衡,这支预备队的成立只是警告,我们必须以生态圈安全保障,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撕破脸皮。”
“你疯了?”塔伯道,“外面什么情况你不知道?而且你这一去,如果中央军不被废除,你将永远回不了生态圈!”
蕲白点点头:“嗯,我知道。”
塔伯还想在说什么,却被他一手拦下。
蕲白拉着他手,轻轻摇晃:“等我回来,你是不是可以给我个答复。”
塔伯一愣,想起之前收到的奇怪的信息,脸一红,磕磕绊绊的道:“胡乱说什么。”
他想了想,轻轻一点头,声音随着风消散了。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对话,定格着他们眼里最后的年少时光。
在蕲白走后,塔伯便是埃路斯首长下唯一一个学生,也是第一个提出开启新星元年时代的源头。
“新星元年”,多么好听的名字,在生态圈外的蕲白确实亲眼看见了这个场景,圈外能见度高,他每晚都能看见头顶的星河,但他也只会看着,并不羡慕。
后来,预备队转移到他的名下,他便将预备队的名字改成了“海洋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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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静静的居住在我心里。”
“就像满月居于星空。”
蕲白依然看着满目星河,往日本来模糊不清的记忆逐渐清晰,他的指尖碰上了腰间的枪支,目光垂了下去。
他眼中的星河,跟着熄灭了。
......
夜色深处,一辆高级军官的车停在禁闭区--西部防范大道。
这里原本属于蕲白的所属管辖范围,但是因为转手送给了雷尔曼,蕲白也只能在大道的路口停下来。
一位驻扎人员一路小跑而来,看见来人是蕲白,抬手敬个礼。
“不知道这么晚,蕲上将有何指令。”指令员道,“亲自前来,有失远迎。”
蕲白看着一圈驻守人员,漫不经心的嗤笑一声。
“看来你们的军政官很喜欢这里,不惜严禁看牢这个空地。”蕲白道,“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有什么宝藏。”
说完,他并不管阻拦,走进了这个他不曾来过的管辖区。
这里地势偏僻,远离生态圈,又寸草不生,蕲白曾经只是每年派人过来巡查一番,不曾有人在这里路过或陷入流沙。这样的一个荒凉的地方,只有一个高塔存在,蕲白不曾怀疑过这里有人。
或者说,他不想怀疑这里有人,一个多年不见的旧友一直躲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尽苦楚。
蕲白每走一步,靠近那个高塔区域,心就会下沉一分。
那座高塔外面堆砌着的梯子已经有些破损,不是风沙侵染的痕迹,是被人一步一步踩过的压痕,蕲白按着那个压痕一步一步向上,旋转的梯子将他头顶的月亮遮蔽。
他有时看不见脚下的路,但根据压痕能完整的看出这里的人的行动轨迹。
蕲白最终在一个缺口处停留,他面前有一个木门,半遮掩着,里面的灯光若隐若现的露出来。
“蕲上将,这里面是不允许进去的--”
身后传来驻扎人员的提醒,蕲白没有任何犹豫,不顾劝阻,他推开了那扇门。
灯光还算明亮,几张木桌子拼在一起,上面摆放着一个盒子,一个柜子将两个房间隔开,仔细听,能听见屋内有轻微的咳嗽声。
蕲白一手将自己的枪支握在手中,快速上膛,将屋内的门击破。
那木门经不住袭击,顿时四分五裂,踩着木屑,蕲白终于看见了屋内坐在床上,骨瘦如柴的男人。
他的眼眶已经完全凹陷下去,抬着柴骨一样的手指头,指向蕲白。
“好久不见。”
男人声音沙哑,已经完全没了记忆里的样子。
蕲白沉默许久,他走了进来,低头打量着他。
“我没想到,你一直躲在这里。”
男人--塔伯先生,他又咳了一声,竭尽全力露出一个微笑。
“抱歉,没想给你添麻烦。”他道,“麻烦你了。”
他好像知道蕲白是为什么而来,也做足了准备等待别离,但尽管如此,他却不敢抬头与蕲白对视。
“为什么?”蕲白垂眸,“为什么和雷尔曼联手骗我。”
他早该想明白,雷尔曼一个行政总长,与自己毫无交集,却一直对自己手里管辖区感兴趣,一直在军政官眼皮底下正大光明的开着黑市,倒卖着一些半真不假的半成品。
“你的子系统,通过那些半成品被雷尔曼卖到黑市,被军政官买走后,他们就会成为你的人手,你一直在控制他们,甚至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蕲白将心底的疑问托盘而出。
塔伯却轻笑一声,没头没脑的问道。
“我们有多少年没见了。”
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
已经记不清了。
蕲白没有回答,他看着面前这个佝偻的身影,眼眶发涩,想伸出去的手被他硬生生按住。
“当年,你随着预备队离开生态圈的时候,埃路斯首长便将下一任首长培训者的身份交给了我,那时候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的。”塔伯缓慢的说道,“那时候,你很出色,优秀,无论是成绩还是实绩我都比不上你,但是你将这个位置让给了我。”
蕲白轻轻合上眼睛。
无声地沉默就是默认。
塔伯自然而然会懂。
“所以,我也想回报你点什么。”他道,“埃路斯首长将母子芯片交给我选择的时候,我同意了。”
“我不知道他从哪搞来的东西,但我愿意放手一试。”塔伯道,“只要控制住那些军政官,海洋之心就会安宁一日。”
蕲白不住的摇头:“你疯了--”
“我是疯了。”塔伯道,“我想到在那种情况下,你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出现,我就恨那些军政官,如果不是他们,你怎么会在外驻守这么多年!”
“我想让你回来!”塔伯扶着床,呼吸急促,“我想给你答复,又有什么错?”
“首长的职责,是生态圈里的生命体,他们每一个的重要性都应该在我之上,”蕲白不可思议的看着塔伯,“军政官也是生态圈的生命体,你怎么能--又因为这个,你放弃了生态圈?”
塔伯没看他,只重复着一句话。
“我想让他回来,我想给他答复。”
“我没错,我没错。”
蕲白突然想起雷尔曼当初告诫他的话。
“只有你能把他拉回来了。”
蕲白无声的笑了。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个意思。
原来雷尔曼早就知道塔伯的现状,他要不脏自己的手,将自己的威胁铲除。
他真的想要的,不是这个空旷无人的管辖区,而是背后的中央军。
手里的枪支无声的上膛,蕲白在灯灭掉的瞬间,将自己年少与现在的幻想一并抹除。
在黑暗中,犹豫再三,他为那个身体浑浊的眼睛遮住,手心残留的余温随着冷风一点一点消散。
拖着疲惫的身体从房间退出来之时,塔伯的尸首开始迅速腐烂,到最后,竟然开始**。
蓝色的火焰在黑暗中略显诡异,但蕲白却一脸平静,他看见火光之下,一道裂缝从半空中缓缓显现。
飓风袭来,瞬间将地上的木屑吸走,连带着桌子上的盒子一并飘移而来。
蕲白眼疾手快的捉住那个盒子,却发现意外的轻。
盒子被轻轻一开,一个封存已久的讯息从里面显出。
“你愿意等我回来吗?”
蕲白想起来那是他十七岁的时候,给塔伯发送的讯息。
只是与当时不同的是,在讯息的下方,多了一个新的账号传来的回复。
“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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