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澈休息了几日，这几日过的异常安稳，他虽然不曾出去过这间医疗舱，但在每天都在同僚的视线中醒来，原本紧张的心情也一扫而空。
他扫视一圈，半坐起身：“检察官阁下在哪？”
早就对楚庭放弃监查的陆永靠在墙角，嘴里挤出来的话凉飕飕的：“他？谁知道，要不是说每一任检察官上任期间身边都没个可心的人，这要是在联盟也就算了，在这里还私自行动，死在哪都不知道。”
一旁的陆雪连忙扯了扯她衣袖，示意她注意分寸。
陆永冷哼一声，脸色没好看到哪里去，好在住了口。
淮澈没继续追究，他沉吟道：“芯片--”
陆永再次抢话，这次直接从墙角处冲了过来：“芯片？你还好意思说芯片，那家伙给我们移植的是什么东西，还差点移植到我妹妹身上，要不是我把那台机器砸了，我们所有人都得挨一刀。”
淮澈微愣：“砸...砸了？”
那培养皿那么大，他一个成年男子在里面待着的时候任何拍打都丝毫不动，陆永竟然砸了？
早知道这么容易，他直接动手开砸整个研究所。
陆雪拉着姐姐，不让她继续说话：“抱歉，副官阁下，我姐姐她就是有些生气，没别的意思。”
淮澈回过神，心有余悸道：“检察官阁下跟我提起这件事连你们都牵连进去的时候，我也很难过，你们没事，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陆雪颤抖道：“不，不是，沈赞他--”
淮澈蹙眉：“他怎么了？”
“在操作台被姐姐砸了之后，为了补偿，又为了将我们放出来，沈赞主动提出成为那人的试验品，翟清听见后已经晕过去了，现在的沈赞，生死不明。”
自上次与沈赞交谈之后，淮澈便没有与他正面接触过，现在听见这个消息，胸口有些透不过过气。
成为鱼斯南的试验品的下场是什么？像当初在培养皿的小男孩一样，那些缠绕在自己身上的银丝线犹如还悬挂咋在自己身上一般，稍稍一收紧，他的四肢便能像被刀子一样切割下来。
既然有这个可能，当初那个小男孩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淮澈眼底清亮了些许，他迅速起身，连床底的鞋子都没穿，赤脚踩在冰冷的石板上。
“副官阁下，你去哪里？”
陆雪一惊，刚想上去阻拦一下，陆永先一步将她拽住。
淮澈走的很快，他在这个研究所复杂的通道里辨别着方向，似平日不同，他对这并没有来过的研究所却能像生活了七八年一般熟悉，甚至能清楚，在哪个角落存在着巡视员，他已经无暇思考，躲过巡视员后，悄无声息的进入了地下台。
他并没有来过这里，手指接触到密码触屏版时，他的指纹却能迅速通过。
地下的空间宽阔，长长的一面镜子分布在走廊上，脚底下的木板像是刚铺上去，淮澈赤脚上去没有感到一丝灰尘。
淮澈沿着走廊走了很长时间，走廊的尽头处旋转着一个透着光亮的球体，蓝色的，温柔的球体本身在镜子里反射出一片汪洋，淮澈刚走到球体另一边时，镜子里忽然满目猩红。
淮澈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知何时，他的身后站立了一抹瘦小的身影。
“找我？”虞冬的声音在回荡。
淮澈冷静下来，问道：“他们人在哪里？”
“你为什么笃定，你那些丢失的同伴在我这里。”虞冬道，“我很久没有出去了，对你的同伴也提不起兴趣。”
淮澈古怪的问道：“他们是你的新朋友，不是吗？”
见虞冬身体一僵，淮澈才苦笑道：“我当时觉得奇怪，鱼斯南口口声声说你需要新的朋友，却下一秒就将同样的芯片移植到我身上，但一开始的目标，其实就是他们两个人吧。”
楚庭的单独隔离，沈赞的主动请缨，一切都有迹可循。
若不是折在这里，楚庭又会去哪里？
虞冬转过身，长叹道：“你的那些同僚，胆子倒是大得很，竟然对行政处一级器械师下手。”
“那药水被他喝下去的瞬间，他整个人，整个肉骨都化成了一摊泥。”他道，“他死的那样悄无声息，那你猜猜，被其他人发现了，第一个怀疑的应该是谁？”
淮澈冷颤了下：“他死了？”
鱼斯南竟然死了？
楚庭分明说过，不会伤及性命，只是让他尝点苦头而已，这几日的修养中，楚庭的失踪竟然和鱼斯南的去世有关吗？
“我不知道你们用了什么方法，但好在我确实该谢谢你们。”虞冬道，“或许你们没有这么做，这只是他的命数，其实私自接纳外来生命体，抢夺同僚的密码不惜夺走生命来满足自己一己之私的，生态圈和委员会都不会让他继续存活。”
“他以为在这里偷偷建造个地下研究所，就能躲过其他眼线吗？”虞冬冷静分析道，“其实，死在你们手上，倒是可以落个对抗外来入侵的英雄罪名。”
虞冬走到镜子面前，一根银白色的丝线绕过镜中，那面长镜瞬间破碎了。
碎片散落在淮澈的脚边，他无暇顾及脚上的伤势，踩着碎片向镜子里，露出来的空洞跑去。
那里由机械手挟持着两个身影，除了身上的枷锁外，一根导管连接着二人，血液汇集在一起，滴落在一旁的培养皿内。
见有人过来，楚庭先睁开了眼睛。
他无声的张了张嘴，想伸手抚摸淮澈的头顶，手臂轻轻扯动带动了链条。
淮澈回头怒道：“撤掉！把这些东西都撤掉！”
虞冬同情的看着他，没说话，那些链条和枷锁自动松开，楚庭落入淮澈的怀里。
淮澈缓过一口气：“让我们走。”
那管子血液在培养皿内晃荡着，单是看一眼，淮澈都能感到那血腥的味道，他摸了摸楚庭身上的针孔，两三个针眼并排，与旁侧的沈赞完全相反。
“为了这项研究，我自小便在这里，每日的身体检查，手术，芯片移植，排异反应，我已经变得不像一个人。”虞冬端详着培养皿，微笑道，“所以我唯一的念想，就是离开这里，你们走了，我也能跟着离开吗？”
他将那管血导入中心的球体中，直到它的整体变得通红，发出刺眼的亮光。
“不能--你们看，他们要来了。”虞冬道，“走吧，趁他们还没到之前。”
脚下多了一条通道，黑漆漆的通道底层，传来翟清的声音，呼喊声，叫骂声，蜂拥而至，淮澈将楚庭和沈赞放到通道口，在跳下去的瞬间，犹豫了下。
他回过头，看了最后一眼独自站在球体身旁的影子，仿佛要被吞噬一般，虞冬的身影被包裹在内，淮澈看不清他的面孔，也看不见他回过头后的视线。
楚庭将他拉了下来，通道口被关上的瞬间，一声爆炸声音从上方传来，紧接着热浪席卷而来，三人连滚着几个台阶，最后震到底层的木门面前。
淮澈后背被砸的生疼，他闷哼了一声，连忙起身检查沈赞和楚庭的伤势。
沈赞轻轻推开他，靠着墙站立起来。
木门后一直传来翟清的呼喊声，沈赞从不透露出来的焦急此刻显现在脸上，他一脚将门踹破一个洞，掰开木栓冲了过去。
“别怕，别怕，我回来了。”
混乱中，他抱住发狂的翟清，一点一点的安抚着他的情绪。
翟清的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汗还是泪，他一低头，将沈赞的衣衫沾湿。
一言不发，但耸起的肩膀让人一眼看透。
淮澈扶着楚庭，一脸担忧的看向头顶那黑漆漆的通道。
通道之上，破碎的球体和地面的镜子碎片混合在一起，一个身影的后背被烧的漆黑，男子抬起头，触碰了下坦然求死的虞冬，虞冬终于回过神来，一把将男子推开。
“劳驾行政总长大驾光临。”他冷笑道，“这么多年不见，还能一眼认出我。”
那位行政总长被牵扯到伤口，不禁呼痛，身后的医疗人员立即上前包扎。
男子抬眼看着虞冬，像是要把虞冬生吞了一般，语气却又依然柔和。
“在预演结果没有到来之前，你没有寻死的权利。”
虞冬听后，原本心中存在的一丝希冀终于破灭了，他瘫软在地，紧紧握着一块巨大的玻璃碎片，想刺入自己的体内。
他身边的人眼疾手快，飞快的将碎片夺走，随即丢在地上。
虞冬被按住，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眼底黯淡无光。
“雷尔夫，你不得好死。”他咒骂着，男子却丝毫没有愤怒。
被唤作雷尔夫的男子跨步走到他面前，轻轻抬起他的脸，眼底虽然看着他，却与身后的医疗人员对话。
“有把握将他的芯片调换吗？”
“这可是纯度最高的母子芯片，你要保证它安全无恙的拿出来。”
虞冬听闻此言，不禁笑出声。
雷尔夫踹了他一脚：“你笑什么？”
虞冬不屑一顾。
“最完整的母子芯片？”
“不，最完整的已经不在我身上，你来晚了一步。”
“我们伟大的器械师在将生命奉献完之前，就已经提炼出了纯度百分百的母子芯片，比我这半成品，不知道优秀多少倍。”
“雷尔夫总长，您失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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