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男生的头比刚才抬高了些，但眼睛依旧直直的看着正前方，似乎是在发呆。
汪启看他年纪不大，十七八岁的样子，大概是父母有事留着小孩看店的。
唯一惹人注意的是他乌黑碎发下被胳膊压出来的红印子，看得出来男生睡了挺久了。
“喂。”汪启又叫了他一声。
这下男生回过神，伸手捋了一把头发，语气中带着一丝被吵醒的不愉快：“怎么了？”
“矿泉水怎么卖？”
男生没说话，偏过头看了眼地上的箱子，不紧不慢站起来。
“两块钱一瓶。”他伸着懒腰，说得含糊不清。
汪启打量着男生的背影，张了张嘴：“哦。”
男生不矮，差不多在他鼻子这儿。他穿着件卡其色羊羔绒外套，下半身随意地套了条黑白条纹的睡裤，看着就是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模样。
“再拿包烟。”汪启指着墙上的烟说。
“行，”男生应着，“总共四十四块，二维码在右下角。”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汪启看过去，视线不由自主从二维码转移到他胳膊的划痕上。
不像是打架干的，倒像是用刀什么的利器……
男生收回视线没再想下去，又来了个社会青年，他也懒得管这些人。
“靠。”
此时汪启扯扯嘴角，男生正想问怎么了，就听见一旁软件传来提示音。
“到账四百四十四元。”
“……”
店内安静得很诡异。
汪启“啧”了一声，揉揉本来就被风吹乱的头发，下意识把手放在烟盒上。
“店内禁止吸烟。”男生提醒。
“好吧，”汪启收回手，“我手抖不小心多按了，要不你再转回来？”
男生却摇摇头：“这个二维码是我老妈的，我还是学生暂时拿不出那么多钱。这样吧，你以后来店里买东西我就从这里面扣。”
说完，男生从柜台底下拿出张明信片，用水笔在上面写了个“400”。
他递给汪启。
虽说看起来有些强买强卖的意思吧，可看对方还是个学生，应该不会骗人。
“认账吗？”
“认，”男生点点头，“不过最好是在寒假这段时间里，开学就是我爸妈管着了。”
“寒假？还有几天？”
男生回头看了眼日历。
“五天。”
“……行吧。”汪启勉强答应下来。
这种离谱的事还是第一次碰见，他还想着要不要再拿点零食回去，晚上编曲子就干脆不出去吃饭了。
而此刻放在玻璃柜上的手机亮了，有人在给他打电话，估计是在睡觉的缘故，男生特地设置成静音模式。
“电话。”汪启提醒道。
在男生接电话的时间里，他走到后面货架旁挑选。
最近食欲不太好，有时候甚至一天只吃一顿，体重也就一直上不去，再加上睡眠不足，整个人看起来就有一种病态的虚弱围绕着他。
“喂？瑞瑞……”
偷听男生打电话，他莫名还挺想笑。
“什么？你现在在哪里？……那随便你们，你跟你朋友被他们……也不关我事。”
中间几句话汪启没听清，估计是男生想到店里还有陌生人的存在刻意而为之。
“行了，别哭哭啼啼了，跟他们说我凌晨在老地方等他们。”男生的嘴角勾着一抹不屑，冷笑一声就挂断电话。
汪启挑了会儿没挑出来什么东西，想了想晚饭也不想吃了。于是回到柜台前，拿起矿泉水拧开。
他随口问道：“凌晨出去干嘛啊？”
男生眼里闪过一丝愤怒，叫人不易察觉。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说道：“捉，奸。”
“噗……”
汪启没忍住，嘴里的水全喷到男生衣服上。
“哈哈哈哈什么鬼——现在不去捉还留着晚上去，搞了半天那通电话就是来剧透的是吧。”
说完一句话男生的脸色就变得难看一分，试问谁会在得知自己头上有点颜色的时候被人嘲笑还不会生气呢。
“你他……”
骂人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汪启在柜台上抽了几张纸，直接帮他擦。
“靠对不起不是故意的……不是？你里面没穿衣服啊？硬的？你是不是还有腹肌啊？”
说完，汪启的手就要伸到里面。
“……”
男生压抑着怒火摁住他的手腕，额头上青筋凸起。
“你他妈是不是脑子有病。”
“你怎么知道？”他确实有病，这点他并不否认。
看着汪启那张认真而又真诚的脸，男生心中的愤怒就加了几分，但他的脸色几乎没什么表情，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也没什么波澜。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他黑着张脸，又重新拿起手机放在耳边。
“喂，我要报警。”
“对，骚扰我。”
“……男的，我也是男的。”
“……”
-
诊所已经装修完了，就差一些桌椅还有里面的卫生。
方清眠倒了杯水给廖荀，问道：“诊所应该差不多了吧？”
“还差个人，最好能招个前台，我一个人肯定不太行。”
“前台？”方清眠没忍住笑了一下，“就这破地方谁会来这儿当前台？除非就是那种刚毕业还没找到工作的。”
廖荀点点头：“差不多……不然你来也行。”
“我……”方清眠语塞，过了会儿扯开话题，“不过要是让别人知道你这个心理医生还有个有心理问题朋友，还挺……奇妙的。”
廖荀叹口气：“汪启这小子性子倔，平时就不肯听，到发病的时候又听不进去。也还好他肯吃药，要是连药也不肯吃那就不是我这个小地方破医生会的了。”
“是说。唉，知道他不会立马回去，但是也管不住，总担心会不会在外面惹麻烦。”方清眠说。
不知道是不是对同伴过于担心，每次汪启一个人出去他都会担心，有时候他自己也会想，这样是不是甚至比他妈还要关心他了。
此时裤兜里的手机开始振动，方清眠看了眼来电显示后表情突变。
“喂？……我是。什么？我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后他立马背上包准备出去。
“怎么了。”廖荀抓住他胳膊。
“警局打来的，我过去看看。”
“果然不叫人安宁……我跟你一起去。”廖荀说。
“不用，你去招人吧，我很快回来。”
-
警局内，汪启随意地躺在钢制排椅上，盯着天花板自顾自哼歌。
一个实习生模样的站在旁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不论他说什么，这个躺着的就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怎么也听不进去，看他手臂上的划痕估计也不是个省事的。
可惜今天前辈们都外出，只剩下自己在录档案，谁知道还会有这出。
很快方清眠赶来。
“喂！汪启！”
实习生回头仿佛看到救星：“哥！你终于来了，快管管吧。”
“发生什么事了？”方清眠问。
还不等汪启出声，坐在另一边排椅上的男生开口简洁概括道：“变态，性/骚扰，想摸我。”
“什么？”听到这里汪启立马站起来，“帮你擦水就是骚扰了？我要不要让你看看什么叫真的骚扰。”
“汪启！”方清眠寒着脸，叫了声汪启的名字。
声音不大，但震慑感十足，汪启听后闭了嘴，乖乖坐在位子上。
汪启也知道自己有时候做出来的事容易给同伴带来麻烦，但是又控制不住，连他自己都烦得很。
他看着方清眠带着怒气走到他身边，有一瞬间汪启居然也有点害怕。
“这个月第几次了你还记不记得……问你呢祖宗，上次把邻居家的猫偷回来已经教育过你了，这次还更严重了是吧？你是不是真想让我跟廖荀变成你后爹后妈啊？”
眼看着方清眠还要絮絮叨叨说下去，汪启吸了吸鼻子，开口道：“好的嘛，我知道错了，原谅我吧。”
男生扫了他一眼，惊讶于一个吊儿郎当的人居然也会有听话的一面。
汪启平静下来倒是看着是个省心的，只不过这个“省心”能省多久他自己也不知道。
原本男生也只是看不惯这种家伙而让他亲戚朋友之类的过来看他热闹，给他点教训。现在目的达成了，他也不想接着看戏了。
不过要是现在突然来句“和解”，好像有点难以捉摸。
此时男生希望的是让方清眠能找个台阶。
然而事情不会那么容易解决。
汪启闭嘴后有意无意地看向男生的腹部，盯了一段时间后说道：“干了没有，要不要我再给你拿点餐巾纸擦擦？”
这句话一说出口，再次成功激起男生的怒火。
场面一瞬间变得混乱，实习生拼命拦着男生，方清眠则一巴掌甩在汪启背上，而罪魁祸首还挑衅地冲男生单挑眉。
“再挑我给你眉毛全拔光！”男生瞪着他。
“来啊，到时候我把你眼睫毛拔了安上，哈哈哈哈。”
小孩子一样的吵架方式让这个实习生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劝架，只好回头求助般看向方清眠。
方清眠推着汪启坐回去，来到男生面前轻声说道：“实在不好意思，我朋友心理可能……”
男生看向汪启，冷哼一声：“看得出来。”
而被瞪的那个家伙就好像没事人一样，又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方清眠，什么时候吃饭，我饿了。”他懒洋洋说道。
还没等别人反应过来，他又站到男生跟前，突然微微鞠了一躬：“对不起，可不可以和解？”
随后，他微微偏过头，声音变得更轻，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实在对不起，今天我的情况有点特殊……打扰你了。”
男生一怔，表情有些僵硬。鬼使神差般，他说道：“行。”
说完后才后知后觉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
什么鬼，搞得跟他很熟似的。
见男生愿意和解，实习生松口气，回到自己座位上接着录档案。
“走吧汪启。”方清眠说完边径直走向大门口。
汪启两手插着口袋慢吞吞地跟在后面，路过男生身边时，他开口轻声说道：“明天我还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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