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蚍蜉

一阵风从身后吹过来,吹得裴心照后背直发凉,她捏紧手腕,努力平复心绪。

阴暗的小巷里,凄惨的吼叫声,即将发生的凶杀案,而她或许会成为目睹这一切的目击证人。

这件事,超出她的心里预期,也超出她的心理承受范围。

裴心照强制自己冷静,一手伸进兜里,拿出手机,灯光调到最暗,她给陆予白发了自己的定位。

随后,咬牙转身,继续向前走,她知道师兄家就在前面的街尾处,心底也莫名笃信她不会孤立无援,至少还有师兄会护她周全。

将心中的恐惧努力压制,裴心照期待自己表演得像一个没有听见刚刚响动声的路人伪装成毫不知情的模样往前走。

她凭着记忆一手揣兜里摸着手机给师兄发消息。

她发:[师兄,我怕。]

而身后五十几米远的地方突然传来一阵男性的嘶吼声,像死前最后的挣扎叫喊。

裴心照不敢停止脚步,继续往前走,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阴暗昏黄的角落里,她的影子映在地上,影影绰绰,同黑夜一般让人看不真切。

忽有轰隆的雷声响起,墨云翻滚,快要下雨了。

裴心照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一手按住自己手腕的银色铃铛,尽力不让它发出响声。

“噗通”一声,裴心照不慎踩进了一个小坑,脚上裤子上都沾满了浑浊的泥水。

“——唰”一道亮紫色的闪电从天际坠落,短暂地照亮了暗沉的山尖。

身后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急促,阴沉,追赶着她。

裴心照再也克制不住,拔足狂奔,冷风一刀一刀割在脸上,生疼。而她的嘴皮干裂得快要出血。

胸膛此起彼伏,喘息声不断绝,裴心照漫无目的的向前跑,而身后皮靴踩着水泥板上的声音却越来越近。

这片是老旧的居民房,基本没有什么人居住,她就算吼出声音来,应该也不会有人知晓。

跌跌撞撞,裴心照捏紧手机,本能地向前奔跑。

她绕过弯绕的街道,努力想要去往师兄居住的公寓。

人死前的挣扎声已经消弭殆尽,四野安静得只剩下他们的脚步声,雷声,和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前面路灯坏了,裴心照绕了个弯,藏进巷角一堆木块的黑暗中。

谨慎而小心翼翼地看着来时路上,追赶她的人。

噼里哗啦一阵雨声响起,豆大的雨点从倾洒而下,愈演愈烈,往水泥坑,废弃房屋上不留余地地砸。

裴心照缩在木块的缝隙间,她看着一直追赶她,但却没有追赶上她的人。

一件黑色雨衣将他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甚至没有露出一寸皮肤,他很高,手臂有力,隐可见流畅的肌肉线条。

锐利的目光耐心地在她藏身的四周巡视,他似乎很有兴致,丝毫不着急。

裴心照摒住呼吸,心跳快到了极点。

那人手里握着一把四寸长的双锋刃刀,刀刃上反衬着闪电光,隐隐有暗红的血色。

黑色雨衣下的手指握着那把刀,垂了在身侧,令人寒毛倒立。

他似乎是轻笑了一声,黑色面具下的脸不辨神色。

他说:“乖,出来。”沙哑苍老至极的声音,听得裴心照心底直发颤。

他们不过四米远的距离,却就好像是死亡与她仅一线之隔。

静默了近一分钟,那人似是准备离去了。

恰此时,裴心照兜里的手机亮了,有电话进来。

在那一方黑暗的空间里如同点了一盏灯,将她的身形暴露无疑。

那人转身,黑沉而危险的目光与她对上。

裴心照转身便跑,跌撞不已,手臂上,脚腕上都被划出了好几个血痕。

奔跑逃命途中,心底嘶吼的名字,只有一个,

——陆予白

在我黑暗无助时,多期望有你在。

裴心照脚下踩空,摔倒在地,疼痛难忍,眼泪抑制不住地往外流。雨水毫不留情地砸在她身上,生疼。

她觉得自己死定了,闭上眼,等待着那一刻的来临。

她也想在死前,见见阳光的影子。

“——砰!”的一声枪响,裴心照在现实中醒来。

睁开眼的那一刻,她看见了远处地平线上升起的圆日,霞光万丈,一瞬间占据了整个天空的色彩。

日出喷薄而出,裴心照听见了秒针转动的声音。

她抬头,看见了朝她奔跑而来的男人。

面容似乎熟悉得像她已经用了一生去描摹。

薄唇隐在微光中,鼻梁挺直,一双眼睛漂亮深邃,倒映着她的影子。

身后黑暗被霞光吞噬完毕,雨声雷声全都不复踪迹。

裴心照只是看着他的脸,仿佛已经度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久。

陆予白走近,他弯腰,一个膝盖半跪在地上,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靠近,极为温柔怜惜地抹去了她眼角的泪。

随后伸手将她拥入怀里,下巴轻轻抵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阿照,我在。”

不要害怕,我在。

裴心照闻见熟悉的气息,雪松一般,雪地里初生的新芽,令她一颗心都克制不住地颤抖。

干裂的嘴唇上下开合,眼泪不自觉流下来,裴心照轻答:“谢谢你,陆先生。”

这一声,将他们的距离又拉开到了无法逾矩的地步。

剜肉削骨之痛,莫过于此。

陆予白松开她的肩膀,神色平静而冷淡,他掏出兜里的棉布,耐心地擦拭清理她手腕和脚腕上的伤痕。

每一次擦拭,都像有一把小刀在他心上插,一刀一刀,血流成河。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裴心照安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眉间的淡痣,看着他淡薄的单眼皮,和冷冽如霜的表情。

这个人,或许真的没什么感情。她在心底这样悲哀地想。

陆予白也似乎是随着她想法,轻淡地下了宣判:“以后不要见我,忘记我们回去看到的一切,再也不要提起。”

他的声音很淡,也很冷,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划开之后,便是冰渣,足够将她冰冻。

“为什么?”裴心照还是忍不住问出声。

陆予白心一疼,想说,我只希望你能平安喜乐,不要掺杂进这复杂的案件中。

可是他却说,“我们不熟,追我的人也很多。”

裴心照咬牙,“好。”一个字,用尽全力。

她固执地站起身,躲开陆予白伸过来的手,轻飘飘地开口:“那么,祝你,陆先生,早日找到心之所属。”

自嘲地笑一声,她是多天真,才会相信什么竹马之谊。

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走到了未来的现在。

时钟刻度重回十一月四日,瑟冷的寒风吹得她心底身上一片寒凉,像昆仑山上的皑皑白雪,永远融化不了。

陆予白看着她的背影,瘦弱挺直,似乎是永远不会向他弯折的尊严。

和从前,一模一样。

.

十一月,是秋天的末尾,也是多事的秋天。

20X9年11月4日。

一声枪响,将裴心照从一个多月前的九月十六日拉回到了十一月四日的清晨,也同时结束了一名无辜的中学生的生命。

兰泽第一中学。

两名早起去学校上早自习的高中生,在校园中,将明未明的天色中,只瞧得见路灯的点点灯火,晦暗不明。

一前一后的两名少年,他们说说笑笑,谈着昨天看到的校花,和昨晚熬夜打的游戏,轻松惬意。

突然身后的少年掏出了一把玩具枪,他对准前面少年的后脑勺,轻轻叫他的名字:“章淞,你看。”

被叫名字的少年转过身来,他看着眼前的枪,眼底却不见丝毫惧色。

他知道这是一把玩具枪。

便笑着开口:“孙唯,你开枪啊。”

孙唯也笑了,他开玩笑地说:“章淞,你猜我敢不敢。”

章淞仍在挑衅,甚至往前走了两步,将头抵在枪口上,邪笑着开口:“你开枪啊,孙唯。”

“——砰”的一声,食指扣动扳机,一个血淋淋的枪洞在章淞的额头绽裂开来。

血腥味溢满空气,鸟雀飞走。

孙唯惊惧着睁大了双眼,心底恐惧不停蔓延,他看着章淞一点一点在他面前倒了下去,眼睛仍是睁着的。

血肉外翻,骇人可怕。

孙唯看着脚底的弹壳,手颤抖得把玩具枪丢在了地上,他转身拔腿便跑。

太阳却出来了,散发着美丽的光晕,粉红色的,一点一点笼罩在章淞的尸体上,静谧和谐。

.

【十七岁少年在校被枪杀】一份大大标题字样的的晨间报纸摆在了柳鸿的桌上。

裴心照路过看见,她细细看了事发地点。

发现这不是别的地方,正是他们学校,是另一个校区的高二学生。

手中端着的瓷杯还在往外冒着热腾腾的蒸汽,裴心照心底一咯噔,沿着墙角的座位坐了下去。

她是来这里报案的,报备上次在雨中看见的黑衣人,这才突然发现,或许现在已经和以前变得不一样。

低头掏出手机,裴心照查阅关于那件断指案的报道。

密密麻麻的细字一点一点翻阅下去,裴心照看见在城南发现尸身的现场,与以前相比多了一排字的报道。

尸体背后皮肤发现刻下一排字:disloyalty。据检测未在该字上检测到除死者外的其他DNA。

一股凉意从心底升起来。

裴心照连忙翻到通话界面,她不停的往下翻,终于在九月十六日十一点七分那里看到了一条未接通的通化记录。

通话界面显示的来电人是:顾从影。

松下一口气,裴心照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请大家鞭笞我,多多催更(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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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蚍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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