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崔素萍来了电话，说她要订婚了。
站在水井边的崔荣升骂了起来：“恁疯了？这人俺都没见到个影儿，恁就订婚了？恁咋不结婚的时候来跟恁老子通知一声！”
崔素萍平静地纠正他：“还没订婚。我和河泽过两天回家一趟，肯定是要你把过门的。顺便大家也一起商量商量订婚的事。”
崔荣升冷哼一声：“恁读了两天书，还会猜人心思，知道俺咋想嘞儿？”
在厨房里洗菜的崔庵贺听着外面的动静，猜到是二姐打过来的电话，他有点急，想出去跟二姐说两句话。手里没轻没重的，菜叶子被洗得支离破碎。他慌忙涮了涮白菜叶，连手都来不及擦就往外走。
电话那头不知道崔素萍说了些啥，崔荣升语气平稳下来，他瞅了眼凑过来期待地看着他的崔庵贺，对崔素萍说：“恁弟来咧，想跟你唠嗑。”
崔庵贺接过手机：“二姐，恁要结婚了？”
崔素萍笑着说：“不是，还没定下来，过两天回来说这事。”
崔庵贺兴奋起来：“二姐，恁要回来？”
厨房里的崔荣升看见盆里惨不忍睹的菜叶，大声叫嚷：“崔庵贺！叫恁洗个菜都不会！这叫啥？啊？这咋吃！”
崔庵贺缩了缩脖子，往远处走了走。
崔素萍说：“嗯，就这两天的事。你暑假在家闲着没事，多跟同学们约出去玩，别老闷在家里，让爸说你。”
崔庵贺不好意思地说：“高连他都不待见带着俺玩，而且作业也多。”
崔素萍说：“那就多看看书，爸也找不到机会给你安排任务。”
崔庵贺笑了：“好嘞，二姐。”
崔荣升炒着菜，朝外面喊：“行了！就卓吧！打电话不要钱儿啊！”
崔庵贺连忙说：“二姐，俺不跟恁说了，咱爹要生气嘞。”
挂完电话，崔庵贺把手机放到厨房外面的窗台上，跟崔荣升说：“爹，俺去写作业了昂，手机放外面窗台上了。”
崔荣升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崔庵贺几步跑回堂屋里，趴在矮几上开始继续写作业。
三天后也就是今天，东宣泉就像是开了火的油锅，滋滋的沸腾起来。
一辆黑色奥迪开进村子里，一路来到崔老二家门口。快半年没回来过的崔素萍跟着一个年轻男人提着礼物下了车。
在水泥路边晒太阳的邻里亲戚瞬间将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
崔荣升在堂屋里一边和着面，一面看着崔庵贺学习。他听见崔素萍两人进院的动静，头也不抬地继续干着手里的活。
崔庵贺忍不住想看看院里的人，被察觉到的崔荣升警告：“低着头写恁的作业去！”
刚进屋的崔素萍两人刚巧听见这句话。崔素萍无奈地笑着说：“爸，我和河泽回来了。”
崔荣升低着头，眼皮都没抬一下，这架势是铁了心要给这未来女婿一个下马威。
赵河泽也不尴尬，将手里的东西都整整齐齐放在一边的墙根下，老老实实地叫了声：“叔叔好，我叫赵河泽，是素萍的男朋友。”
崔荣升仍旧没什么动静。崔庵贺心疼崔素萍被冷落下脸子，连带着对崔素萍的男朋友被刁难这回事也觉得不舒服。他鼓起勇气，看向身旁的崔荣升：“爹。”
崔荣升手上一个用劲儿，面团被重重地摔回盆底。崔庵贺咽了口唾沫，默默低下头，又装回鹌鹑去了。
好在崔荣升没闹得太僵，抹了抹黏在手上的面团，终于肯舍得抬头看向两人。他脸色臭得难看，语气也不大好地说：“坐吧。”
崔素萍搬了个凳子坐到矮几对面，她对着赵河泽使了个眼色，赵河泽也去搬了个在她旁边坐下。
崔荣升问：“恁家哪嘞？几岁了？”
赵河泽笑着回：“京城，我今年二十六岁了。”
崔荣升听见“京城”两个字，眼皮顿时就抬了起来。他拍了下崔庵贺，说：“大人说话，小孩儿出儿嘞。”
崔庵贺看了眼崔素萍，她朝崔庵贺笑了笑，说：“出去吧。”
崔庵贺从堂屋里出来，刚到院子里，就听见有人在叫他。
“崔傻傻。诶，这儿！”
崔庵贺看向大门，一群人乌泱泱地挤在门外面。最前面是高连和几个少年。
高连抬手招了招他，低声叫他：“过来！”
崔庵贺笑了笑，但没靠近。
高连“啧”了一声，几步跑上前，把崔庵贺薅进怀里，就往外面带。崔庵贺挣扎了两下，没挣脱高连两只有力的手臂，于是低着头老老实实跟着他走到门口。
高连在他耳边哄着：“不跑就放开恁，俺都就问恁一件事。”
他后面的高婶挤过来，抬手一把拍在高连的肩膀上，嘴里嚷：“让恁好好说，动啥手？”
高连吃痛放开崔庵贺，崔庵贺又被高婶扯进人群里。一群人围着他，七嘴八舌地问：“捏男的是恁二姐的对象？俺看他的车，拿那么多东西，恁姐夫可有钱儿吧？”
崔庵贺干笑：“俺也不知道，俺爹不让俺在里面听。”
一个大娘凑到他旁边，表情鄙夷地拿手背敲敲他的手臂，叫：“诶，恁还记得俺吧？恁小时候俺还抱过恁呢，小时候多老实的一个小孩儿，这会还会防人呢！”
崔庵贺一听这训斥，心里慌了神，结巴地说：“俺，俺真不知道。”
高婶逮了一把那大娘的衣服，说：“这孩儿俺看着长大的，不会说瞎话。”
其他人见问不出什么，等了半天，也不见里面的人出来，只能陆陆续续离开。
高连站在门前的石砖上，叫住准备回院里的崔庵贺：“崔傻傻。”
高连长得人高马大，从小就是孩子王，崔庵贺上小学的时候经常被他带着人欺负，一直到现在也还是有点怵他。
高婶已经走了，崔庵贺没的躲。他不情愿地挪过去，问：“高连哥，咋了？”
高连揶揄他：“恁老躲着俺干什么？俺又不会吃了恁。”
崔庵贺犹犹豫豫地说：“没有。”
高连说：“我说，刚才我妈他们在，现在只有我们了，你能说普通话了吗？”
崔庵贺愣了愣：“啊？俺说的不是普通话吗？”
高连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其他少年也哄堂大笑。
他们的动静有点大，惊动了堂屋里的人。崔荣升打开门，朝外面喊：“笑啥嘞？”
几人收了笑，都好奇地想往里面张望。高连一只手拉过崔庵贺，率先进了院子里。其他少年也紧随其后。
高连看见赵河泽的第一眼，直接就愣住了。崔庵贺瞧他这样，莫名有点神气。赵河泽气质很好，是那种明明穿的很普通，但通身有股和他们站在一起就泾渭分明的城里人气息。
赵河泽见冲进来的少年盯着自己，主动笑着搭话：“你们好，我叫赵河泽，是素萍的男朋友。”
高连松开崔庵贺，笑得一本正经：“河泽哥好，我叫高连，就住在隔壁。”
崔荣升打断他们的交谈：“高连，回恁家去！恁叔家里有事，今儿留不了恁了。”
高连这时候就显得异常乖巧和通情达理了，他点点头：“好嘞！叔您忙，我们就先走了！”
崔庵贺听见他这一口普通话，难得主动看了眼高连。高连察觉到他的视线，偏过头直直对上他的视线，他瞧见崔庵贺被吓得连忙低下头，忍俊不禁地上前摸了摸他的头，低声说：“崔傻傻，明天见。”然后他带着那一群少年很快离开。
崔荣升叫崔庵贺：“河泽要走了，恁跟恁姐去送送。”
崔庵贺点点头，跟在赵河泽和崔素萍身后出了门。赵河泽打开车门，没立刻进去，崔素萍转身对着崔庵贺说：“你先回去，我们有话要说。”
赵河泽笑着说：“小弟再见。”
崔庵贺笑了笑，又补充：“河泽哥再见。”
院里的崔荣升见崔庵贺一个人回来，没说什么，又回堂屋去和面了。
晚上，三个人在堂屋里吃着晚饭。崔庵贺一口馍一口菜地吃着，崔素萍突然放下碗筷，看着崔庵贺说：“庵贺，你想去京城吗？”
崔庵贺咀嚼的动作一顿，愣愣地抬起头，问：“二姐，恁的订婚宴要在京城办吗？”
崔素萍点头：“对。而且我和爸还有河泽商量好了，我结婚后和河泽住在京城，你也跟我一块住过去。”
崔庵贺惊得一口咽下嘴里的食物，他一噎，侧过头疯狂地捶着自己的胸口。崔素萍赶忙起身，提起一旁的暖壶，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崔庵贺一口气喝光水，才喘着气慢慢缓过来。
崔荣升看着他这副狼狈的模样，嫌弃地骂：“出息！”
崔庵贺却顾不上崔荣升的不满，满眼不可置信地问：“啥？为啥我也要过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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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京城的高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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