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南带着顾知北逛了一下午的商圈，从日常生活必需品到无关紧要装饰物，最后两人都提着大包小包东西回到停车场。由于这两人的下午茶吃的实在是过于丰盛，她们开车在街上瞎溜达到七点才决定出发觅食。
“已规划好路线，预计全程7.8公里，现在开始为您导航……”林南把调好的手机放回吸磁支架上。
但她这一举动引起了身旁顾知北的注意：“这是要去什么地方啊？怎么还需要导航？您这位土生土长的老京华人，不是从小就是街溜子嘛，怎么这城里城外还有你林南南不熟的地方啊？”
“废话真多，老娘当然对这京华市里里外外溜溜熟。”林南朝她翻白眼，“只不过那家店在京华大学旁边那片迷宫胡同里。而最近市建委又在那边搞旧房改造，胡同里很多路不是封了，就是改道了。哎，也不知道那家店还在不在。”
“嗯？”顾知北惊讶，“你不是都导航了吗？怎么会不在？”
“笨蛋。”林南骂她向来是毫不留情，反正两人都是从小怼到大，“那种改建胡同里的小店怎么会在地图上显示，我搜的是大概位置，而且等会咱俩到了目的地还得下车走一段。”
“这么麻烦？”顾知北微蹙眉头，小心建议，“要不咱们换个吃饭的地方？反正刚刚孙小公主打电话来说她被家里安排了社交宴会，来不了咱们这边。”
“老娘才不管她能不能来呢，是我想去吃那个，又不是她想。”林南说着转了下方向盘。
顾知北附和点头，“当然，这是当然，你想吃啥咱就吃啥。”
除了在内环路里堵了十几分钟，接下来的车程还算是顺利。大约半小时后，林南就把车停在了京华大学南门对面商场的地下停车库里。
两人乘扶梯上到商场一层，正要从最近的那处侧门出去，林南忽然扯住了顾知北的衣服。后者顺势转身。
“干嘛？”顾知北边习惯性发问，边顺着林南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侧门边一家临街的滑板店，店面不大，装饰得挺洋气，看上去是刚开业不久。
“你的技术没生疏吧？载个人应该不在话下？”林南问她。
14岁的顾知北确实滑得贼溜，还经常跟俱乐部里的高阶选手们比拼技巧。那时候的她，虽然年纪尚小，但自信张扬，每次出场都是最能热场的耀眼存在。
但是，很遗憾，15岁出国之后，她就再也没碰过滑板了。即使，在刚到国外那会儿，她偶然间凑巧借用别人的板子滑过一次，但也只有那一次。
“算了吧，要是远的话，等会出门扫个单车也行。”顾知北说着正要转身离开。
却被林南一把抓住手腕，硬生生拖进滑板店去。
“老板，来个能载人的板子。”身为外行人的林南喊话的声音格外大，吵得身后的顾知北替她害臊得烧红脸。
“啊？”正拿着鸡毛掸子打扫灰尘的老板停住手，疑惑地看着林南，不确定似地再问了一遍，“你要什么板？”
“能载……”林南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顾知北捂嘴拦下来。
顾知北赔笑道：“那个，我朋友的意思是，要个长板，刷街大轮那种。”
“好嘞，您看这款怎么样？这款稳定性好，比起一般的长板，拿起来比较轻。”老板说着，又拿起另一块小鱼板，“但是姑娘，长板还是挺沉的，现在都流行这种小鱼板，你们要不要试试这种？就算是新手，也很容易上手的哟。”
没等顾知北回答，林南率先突破她的捂嘴封印，抢答：“不，我们就要那一块长板，要蓝色海浪板面的，麻烦把包装撕一下，我们现用。”
“好嘞。这边微信还是支付宝啊，姑娘？”老板边取下板子，边往柜台那边走。
“你怎么又不问价？”顾知北压低声音问林南，满脸无奈。
“老娘我炒股一天进的赔的能买好几万个板子。”林南同样压低声音回了她，然后从提包里拿出一张黑卡，提高音量朝老板喊，“不好意思，刷卡。”
买完单出来，林南毫不爱惜地把刚到手的长板甩到地上，砸出一声巨响，惊得路人们纷纷好奇回望。紧接着，她扯过身边的顾知北，递给她一个眼神。
“上去试试？”林南说。
顾知北看见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异样眼光，犹豫着婉拒：“要不……哎，要不算了吧？”
“算了？”林南轻声重复，然后坚决摇头，“不行。”
“但我真的不会了。”顾知北扶额叹气，“再说了，这里人还不少，我们两个女生在街上共乘这么小的一块滑板……”
“嗯？”林南审视的小眼神格外锐利，“那又怎样？谁规定了女生就不能玩滑板了吗？谁又规定了两个女生就不能在街上共乘一块滑板？”
“我不是那个意思……”顾知北被林南盯出一身冷汗，连忙摆手，“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林南不屑的表情，明显快要失去耐心。
顾知北在脑中飞速思考，立马给出答案：“只是我现在技术不比从前，怕把握不好，会误伤到路人。”
“得了吧。”林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下一记手刀，打在顾知北手臂上，狠狠地训起话来，“顾知北，你就双标吧你！以前你载着某人半夜溜大街的时候，也没听见你考虑过什么安全问题啊！”
这句话像一把利箭，直插进顾知北的心里，让她几乎无法开口反驳。
确实都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顾知北15岁的生日，歪打正着地落在她去澳大利亚外训期间。而她收拾行囊离开家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想起来这件事，所有人都只是祝她一路顺风、外训顺利。所以，那天有些小家子气的少女几乎是摔门而出。
拿到批文和证件，在办公楼等电梯的时候，她碰见了凑巧从电梯里出来的江栩然。
那时候，她们的关系很微妙，虽然经常见面，能说笑也能开些朋友间的玩笑，却还没有最终确认彼此的心意。
“旅途愉快。”江栩然面容仍旧是一贯的温柔笑意，墨眸盈盈，恍若流转皎洁月辉。
“嗯。”顾知北简单点头回应，与她擦肩而过，走进电梯里。
那扇有些灰暗模糊的不锈钢门正要关上的时候，一只熟悉的纤纤美手拦住了它。
缓缓打开的门，展露出那张如三月暖阳的和煦笑颜。
“还有句话差点忘记了，”江栩然软糯的腔调带着江南水乡的气息，“提前祝你生日快乐，顾知北。”
“嗯……”顾知北一时间有些惊愕地措手不及，但还是很快恢复了应有的理智，“谢谢。”
虽然这道谢顺便带着结束对话的意思，但对方仍旧没松开那只摁住电梯感应门的手。
“我……”江栩然长吁出气，清丽面容忽带上丝坚毅与果决，“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来给你过生日。”
顾知北更惊讶了，但仍旧面不改色，“可以啊，但是我不知道我那天能不能从训练场溜出来，而且，其实你的心意我现在已经收到了。”那时候，顾知北以为她的心意是生日祝福。
但江栩然却难得摇头，拒绝了她：“不管你会不会出来，我都会争取去到你身边的。”
“啊？……不用……”
其实顾知北想说不用勉强，顺其自然就好。
但她偏偏在那个时候，不知为何说不出口。
她的心好像也在突突跳个不停。但她分辨不清那是什么情绪作祟。
是激动？是不安？还是欣喜？
“……好。”糊里糊涂一句话，最后顾知北只低头用这个字结尾。
生日进入凌晨最后的倒计时，那位似乎是偶然在电梯里碰上而送给自己生日祝福的人也如约而至。她穿着一身很清新的浅蓝底碎花裙，周身似乎带着北半球盛春的艳丽生机，手捧点着蜡烛的蛋糕，出现在顾知北的酒店房间里。
伴着零点的钟声，顾知北吹灭了蜡烛。江栩然为她清声唱了一支生日歌，很好听。然后，顾知北莫名脑子一热，放下手里准备切蛋糕的餐刀，拉上江栩然，拎着放在墙角的滑板就出门去。
深夜无人的大街上，顾知北用滑板载着江栩然，迎风而行。路灯昏黄，接连打在她们紧贴在一起的身上，然后又疾驰到身后，消失在黑暗中。
那是她第一次用滑板载人，从前她都是用它来追求刺激的，完全没有想过有一天它会成为一种载人交通工具。
“顾知北……”一直小心翼翼攥紧她衣角的江栩然缓缓开口，声线微微颤抖。
“嗯？”顾知北以为是这个下坡的冲速有点太快，吓到她了，于是稍微用脚垫地减速。因为她能感觉到被江栩然攥住的衣角有些发抖。
“……我有点冷，能不能靠你近点儿？”江栩然小声问。
“啊？”顾知北这才猛然想起来她穿的是单薄的长裙，而地处南半球的澳洲正值快要入冬的深秋。一时间，懊悔如细蛇悄然爬上她心尖。于是她用脚狠狠踩地，刹住了滑板。
“对不起……”顾知北低着头道歉，虽然转身却不敢去看她。因为出来得十分突然，顾知北自己也没有穿外套戴围巾，只有内搭的米白色厚毛衣。
“没关系。”江栩然温柔声线溢满令人舒服的笑意。接着她又屈膝半蹲下去，用那双温婉墨眸去注视顾知北低垂下的脸。
“其实你没有必要道歉的，我真心觉得滑板很好玩，而且……”
江栩然宽慰的话让顾知北微抬头，与她对视。
“而且什么？”顾知北问。
默默松了口气后，江栩然继续温柔笑着哄她，并在这里面偷偷夹带了自己那一点私心：“而且我真的很享受跟你一起用滑板兜风的感觉，似乎迎面而来的那些海风都不再那么刺人了。”
其实，她的话远远没有说完。因为让她觉得享受的，不只是一起乘滑板兜风，而是从冰场扔小熊那天开始，和这位天才少女相逢的每一秒。
“你不用撒谎来哄我的。”顾知北淡淡一笑，倾身拥上那个单薄而清丽的身影，极力抱紧，希望能够让她早已冰冷的身体温暖丝毫。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江栩然慌了神。她能明显地感觉到左胸腔里某个东西的频率陡然加快，扑通扑通，像是要让她所隐藏的心意在澳洲今晚澄练如水的月色下原形毕露。
更为糟糕的是，浑然不知的某人还要贴在她耳边耳语：“我已经感觉到你身体的颤抖了，所以不必勉强自己。”
“顾知北，”不知是不是拥抱带来的温暖，江栩然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烫，甚至快要烧到她额头，原本清醒的意识忽渐模糊起来，夹杂真心的胡话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脱口而出。
“我喜欢你，不是想做朋友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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