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就是这么回事。”
坐在堂上的李溪，听着堂下站在暂音身侧捧着玄色嫁衣的宋栀明说的话：“丞相大人，照二女公子的态度来看，我有些担心她会坏了您跟岐王的事，要不，您看不如把人选换成我吧。”
听到这里，李溪看宋栀明的眼神不自觉的深了一些，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软弱的小姑娘竟会有这样的心志。
“你不害怕那只狼妖吗？”
“我——”宋栀明咽了下口水，双眼一闭，似是下定了决心般说道，“只要能救城里的百姓，我不怕的！”
“哈哈。”
埋首的宋栀明被李溪这突然的笑声惊到，抬起头来看向他，却见他脸上只是单纯的笑着，看自己也只是和蔼的样子。
“我若真换成你嫁给郎昭，只怕你爷爷绝不会放过我啊。”
宋栀明马上反驳道：“丞相大人你不必担心，我自会说服我爷爷的。而且他若是知道我的婚事能为岐国出力，想来也是能接受的。”
李溪想起宋承安那古板的脸，神色一敛，看着他孙女和他同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也不想再逗她了：“你不用替二女公子出嫁，她也不用出嫁。”
宋栀明疑惑地问他道：“丞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溪继续说道：“我们同大胤之间的战争，从一开始就不只是男儿的战场，既是如此，又怎会用女子的婚事来做砝码去换取一时的利益呢？”
宋栀明被他这话说的似懂非懂，只用一双迷茫的眼睛看着李溪不语。
“没关系的，你很快就会明白的。”李溪指了下她怀中抱着的嫁衣道，“把那件衣服留下吧。”
在她旁边的暂音走上去，在她还发愣的时候，将那件黑色嫁衣接了过来。
“啊，对了。”李溪以一种开玩笑的语气向宋栀明说道，“我今天给你说的这些，你可不要告诉其他人呀，尤其是二女公子。”
为什么？宋栀明刚想问出来，却看到李溪对她笑着，一只眼睛闭上，食指搭在他的唇前，她们两个像是一起在做坏事的朋友一样，一下子就让她跟这个丞相大人的距离拉近了，嗯，同意他好像是个很不错的选择呢。
“我保证，绝不告诉旁的人。”她甚至是竖起三根手指，像是发誓一般同李溪保证道。
李溪笑得更深了些，他可是一直记得当年周华儿把李慕缨扔到洛伽山的事呀，虽然他不屑于用婚姻这样关系凡间女子一生的事情来惩罚她，但能让她这几日都处在恐慌焦虑里，也算向她讨要了一些。
宋栀明跟着暂音来此的目的已经说明了，她正打算离开时，却想起了另一件事来。
“丞相大人，我可以见见阿缨吗？”
暂音带着宋栀明来到她和李慕缨共同居住的小院里时，发现李慕缨正坐在院里白色的石桌上，抬着头，望向天空。整个人如同石雕一样，没有发现暂音她们的到来，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阿——”
暂音正要出声叫她，却被一旁的宋栀明抓住了胳膊，她看向宋栀明，见宋栀明对自己摇了摇头。
暂音住了嘴，宋栀明将抓住她胳膊的手收回后，拢了拢自己的头发，扯了扯自己的衣裳后，再用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深深地吸了口气后，再缓缓的呼出。
暂音正好奇她做这些是为什么，就见她问自己道：“暂音小姐，你看我现在还有什么不妥帖的地方吗？”
“啊？”
暂音一时没反应过来，但见对方极其真挚的眼神，还是小心翼翼地从头到脚地好好看了她一遍。嗯，头发和衣裙都很整洁，就连病弱泛白的脸，也被她拍的有些红了，除了嘴还是白的外，其他倒还正常。
“我看着还好呀。”
“那就好。”
她重新深呼吸了一次后，双手握了下拳，就向着李慕缨走去。暂音见她这番举动，只觉得奇怪，她怎么见李慕缨跟自己族里那些雄鸟见雌鸟一样，还得把羽毛拾掇干净了才行。
原本望着天空的李慕缨突然觉得身前暗了下来，低头一看，不知何时一位年轻的女子站在了她的面前。
宋栀明见对方看着她，却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决定自己先开口好了：“阿、阿缨，你还记得我吗？”
李慕缨再次看了她一眼后，说道：“记得，你是上次要送我簪子的人。”
“啊？那、那也对，但我们更早的时候就认识的，你还记得我吗？”
李慕缨将头偏了一下，她的眼睛虽然没有焦点，但宋栀明却觉得她是在思考或者说是在回忆。
过了好久，她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过，直将宋栀明想着与儿时好友再遇的澎湃心情给彻底冷却了，她有些泄气地说道：“我是宋栀明呀，小时候我还跟你一起上过学堂呢。”
“宋栀明。”
在李慕缨那最为混沌的记忆里，她勉强能捕捉到一抹鹅黄的色彩，正巧，眼前这个女孩今天穿的也是鹅黄色。
“我想起了，宋栀明。”
“真的？那太好啦！”宋栀明的眸子重新亮了起来，她伸手抓住李慕缨的双手，喋喋不休地说道，“自从那次周华儿把你骗到珞伽山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你了，听我祖父说是丞相大人担心你继续在学堂会有危险，便把你送到了其他地方念书。但没想到，你现在都成为一位威风凛凛的女将军了，还救了我……”
她说起这些来跟暂音一样停不下来，李慕缨倒是也不会打断她什么的，和往常一样，安静地听她们讲。
但一旁的暂音可是不会干站在那里的，听到话里她感兴趣的地方，她马上就问道：“你们说的那二女公子还骗过阿缨吗？”
宋栀明向她述说道：“那时候我们都还很小，周华儿和世子仗着自己是王室，把阿缨骗去了起火的珞珈山，我听爷爷说起的时候可着急了，不过幸好，那火及时灭了，阿缨也被丞相大人带了回来。”
暂音听她说着，原本她对周华儿的印象只是她今日闹了一通，泼辣了些，但她们雷鸟族里也不是没有这样有个性的雌鸟，她倒是不反感这一点，但要是说周华儿之前刁难阿缨的话。
“啧。”
暂音突然就觉得脑海里周华儿的声音难听了起来，她甩了甩头，想要甩出去。
处在她们话题中心的李慕缨却不在意她们谈论了什么，李慕缨只是看着暂音胸前发呆，然后伸出右手去触碰了下暂音手臂上挽着的东西。
暂音见她的动作跟着低头看了下，李慕缨的手正搭在她抱过来的嫁衣上，轻轻地碰了一下后，收了回去。
这嫁衣确实是下了些功夫的，黑色的布料此时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淡淡的金光来，随着暂音位置的变换，这金光亦会跟着变化，倒真像是她看到的湖面上随水波变化的碎阳了。
“阿缨，你喜欢这个吗？”
说着，暂音将它抖开来，完整的一件呈现给李慕缨看了看。
然而，李慕缨却摇了摇头：“唔。”
好吧，看样子她只是对那点金光感兴趣，暂音重新将这衣服收了起来。
夜里，在宋栀明已经归家后，在外忙了一日的桑泊、温叶和赵良恩也回了丞相府。
在他们正要坐下休息时，突然从前方的柱子后面出现一件黑衣来。
“噔噔！看我今天捡到了什么好东西！”
这一下，差点让赵良恩把手里的杯子给摔了，他小心地瞟了一下右边两人的动静，见温叶没什么变化，桑泊虽和他一样被吓了一跳，但还是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手不要抖，这么一比，他真是太逊了。
暂音举着那衣服从柱子后面走出，然后一脸炫耀地把那衣服在她身前转了好几圈，好叫他们几人看仔细了。
赵良恩还是按不住自己的性子，直接说道：“哎呀，这不就是今天二女公子扔出来的那件嫁衣吗，你怎么还跟得了件宝贝似的？”
“你不懂。”暂音对着赵良恩撅了下嘴后说道，“我们妖族结亲，可是没有你们人族这么多礼节的，更不会有这么好看的衣服专门用来结亲穿的，我这还是第一次见你们人族的嫁衣呢，怎么不能兴奋一些了？”
“哎呀，这都是别人的衣服，你要是想穿，以后找个男人嫁了，他送你便是——”
赵良恩口快的，这话说完了才发现不妥起来，他们这些修仙的人和妖是不能有情爱的。
在暂音瞪他的眼神里，他忙用手打了打自己的嘴：“呸呸呸！是我忙晕了，是我胡说。”
一旁的温叶看着他这样的行为有些不解，但想了想，大概是赵良恩的话有些冒犯了暂音，他做出这番行为来，也不是不能理解，便也没有细究下去。
“暂音，你既然这么喜欢这件衣裳，不如穿上它呢。”
众人听见李溪的声音，皆站起朝着往屋中走来的他行礼，他身后还跟着李慕缨。
暂音学着他们人族的样子行完礼后，雀跃地问道：“真的？但这不是给别人准备的吗？”
“没事的。”李溪对着她笑了笑，“这件嫁衣谁穿都是可以的。”
“嘿嘿，那好！”
她赶紧将那衣服抖开来，往自己身上按了按、比了比后，抬头看向那几个少年，问道：“嗯，我穿这个好看吗？”
“呃——”
那三没有感情经历的楞头小子哪懂这些，只能互相看看彼此的眉毛眼睛鼻子，就是不敢看暂音，也支支吾吾地不回答她的问题。
“切！”暂音觉得他们真的很没有意思，所幸将头一撇，看向李溪和李慕缨道，“丞相大人、阿缨，我好看吗？”
李溪向来不吝于他对孩子的夸奖：“当然，你若是再扮上只会更加好看。”
得到肯定后的暂音，笑嘻嘻地将目光转向李溪身后的阿缨。
“好看。”李慕缨点了点头。
这下暂音笑得更开心了，她就知道阿缨绝不会跟这三个蠢男人一样扫自己的兴。
而在暂音幸福的笑容里，温叶却是从李溪脸上看到了他笑意里的一丝算计。
如果丞相的计划里一定要有个新娘来确保不会有失的话，他第一个考虑的，是暂音，还是其他更听他话的人呢？
想到这里，他默不作声地看向了在李溪身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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