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投军?”
韩闻瑾看着突然来到临江的小堂弟韩闻渊一脸头疼。
好好的仕途路不走,偏偏要参军。
“男儿志在四方,我不想做个迂腐文臣。”
说这话的时候,韩闻渊坐在韩府水榭栏杆上晃晃悠悠,一副随时能掉水里的模样。
韩闻瑾半晌没说话,眯着眼睛看了看韩闻渊,十七岁的少年,正是风华正茂玉树明珠的大好年纪。
“长辈们不会同意的,闻渊,你要记住,韩家风骨,历经两朝,百年传扬。”
自北燕至西楚,韩家世代簪缨,两任帝师,代代文臣史官,满朝文武皆敬韩家三分。
学子们更是以韩家为榜样,他们说韩家的一草一木都是带着文气的。
“可我觉得,我们韩家的风骨,不在于文采之间,而在于心间,堂哥你也说过,史书不在笔墨,而在人心。”
“你是不是挨家法了?”韩闻瑾知道韩闻渊那个倔驴脾气,他认定的事死也不会回头。
“挨了,但我还是要参军,陛下已经下了旨,我这次来是特意和堂哥告别的。”
韩闻渊从栏杆上跳下拍了拍手,“我身有忠魂傲骨,自然志在四方,堂哥,我将是韩家族谱上最与众不同的一笔!”
“嗯,我等你成为大将军!”
“堂哥,我走了!”
少年灿烂似骄阳,让人移不开眼。
韩闻瑾点头微笑,之后他目送韩闻渊远去,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句,“保重……”
……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
苏珏正收拾着草药,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主帅回来了,咱们得胜了!“
他立刻放下草药,小跑出去,看到的是大军整肃回营。
然而他并没有看到李书珩。
轰然间,浓烈的血腥气直冲入苏珏的口鼻。
他仿佛看见李书珩跪在焦土中,一柄长剑刺穿脖颈。
身下蜿蜒的血染红了漫天的白,直到那抹红流到苏珏的脚下。
梦境似乎成了现实。
“主……主……帅呢?”苏珏双唇颤抖,声音哑在喉咙中。
没人听见他的问询,自然也无人回答。
苏珏站在原地,脚下似有千金之重,一步也走不动。
即使他跟在李书珩身边,他也什么都做不了,是吗?
那为何要让他梦到那些可怕的场景?
难道只是让他痛苦吗?
苏珏不解。
“董先生,你怎么了?”
队伍里的陆明一眼望见帐篷外怔愣的苏珏,他快步朝苏珏走来。
“陆明,你们主帅呢?”陆明的声音将苏珏带回了现实。
“我们主帅在后面,董先生,你知道吗,我今天可威风了,杀了五个元夏的士兵,刚才主帅还夸我了!”
“那就好,那就好……”
听到李书珩无事,苏珏才放下心来。
可因为骤然放松了心神,苏珏立马泻了力气,脚下一软跌倒在地,沾了半身尘土。
“董先生,您没事吧,是不是身体还不舒服?”陆明急忙将苏珏搀起。
“没事,没事,一时腿软。”
“董先生,我扶你回去休息一会儿吧。”
“不用,大军回来,我们有的忙呢。”
“主帅回来了,主帅回来了!”
士兵再次热闹起来,是李书珩回来了。
苏珏张望着去看,李书珩也看到了他,他翻身下马,朝他一笑。
却见苏珏俯身干呕不止。
李书珩:不至于吧,他怎么看见我就吐了……
方才在看到李书珩的那一刻,苏珏脑海中画面不断交替,一会儿是李书珩的霁月清风,一会儿是他的鲜血淋漓濒死绝望。
两相刺激之下,苏珏条件反射似地干呕。
“董先生,您这不太礼貌吧?”陆羽的声音紧随其后。
只是陆羽一出来,苏珏就看到他左手扶着右臂,有血从他指缝留下,地上已经有了一小滩血迹。
他受伤了。
“陆明啊,你师傅我受伤了,你居然都不关心,我心甚痛啊!”
“师傅……”陆明吐了吐舌头,不是师傅自己拔了箭头,然后赶着他去杀敌的吗!
“好了,去找军医拿些伤药,再把董先生扶回去。”
陆羽本就是开个玩笑,一点小伤而已。
“实在抱歉。”苏珏吐了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李书珩一直替他拍着背。
方才李书珩一入大营,苏珏看向他那瞬间的眼神让他惊愕不已。
那里面有惊喜,有惧怕,还有劫后余生的不定。
这让他想起那日苏珏烧的迷迷糊糊时说的话。
他说,“世子……世子……小心……”
所以,这位十二楼的公子一直在担心他?
原因呢?
他记得他们并无多大交情。
就在李书珩心绪纷飞时,陆羽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
“陆羽!”
……
定水川,元夏军营。
“大王,据探子来报,一月之后西楚将有三万石粮草从长安运至雁门关。”
说话的是元夏首领野利毛寿座下大将呼延庆,此人力大无穷,也善谋略。
“这几年天灾不断,无论是我元夏和西楚,百姓大都颗粒无收,如果没有了这些粮草,大王,西楚军又会如何呢?”
“哦,呼延将军的意思是……”野利毛寿来了兴趣,一双眼睛里尽是狡黠的光芒。
“我们出手劫了这批粮草,到时候就算他李书珩再厉害,也只能干着急,士兵吃不饱肚子,就没办法打仗,到时候西楚军队还不是任我们鱼肉。”呼延庆阴笑着。
“呼延将军所言甚是,本王听说此次负责押送粮草的是一位无名小卒,他们从长安到雁门,必经过黄河口,如若我们在这里设伏,他们定然全军覆没。”
野利毛寿淡然分析,显然他早已经将一切都谋划好了。
“大王英明!”呼延庆如此说道。
“呼延将军,此事就交与你负责。”野利毛寿摸着下巴的胡子吩咐道
“末将定不辱命。”呼延庆咧嘴一笑,此战他势在必得。
……
西楚军帐里,军医围在陆羽的床前,而苏珏却被其他人隔在了后面。
许攸将陆羽的衣袖剪开,血窟窿汩汩冒着血。
是箭伤。
“陆大人流了这么多血还有空闲聊,到底怎么弄的?”
“陆羽是替我挡箭才受的伤。”李书珩道。
当时陆羽正奋勇杀敌,李书珩于他左前方执枪近战。
冷不防一只暗箭袭来,李书珩反应够快一枪替他挑开,随即又一只利箭射来,陆羽躲闪不及那箭直直插在他右臂上。
陆羽回身抽出佩剑斩断箭羽,又将留在体内的箭头自行拔了出来,胡乱布巾用止了血,照样奋勇杀敌。
没成想,一回到军营他便晕了过去。
“陆羽怎么样了。”
这次陆羽受伤,李书珩的心里满是担心,只是脸上还是一派的淡定从容,
虽说陆羽是阵前先锋官,行军打仗受伤和死亡都是司空见惯的,他们对生死之事更是比别人看的开。
但陆羽从小长在王府,加之李家父子一向待手下的将士很好,对于将士们他们总是格外关注。
也正因为李家父子的这份情义,所以冀州军对李家死心踏地,誓死追随。
“箭矢上大约被淬了毒。”许攸看着发黑的伤口,下了断言。
“只是一时不知是什么毒。”
“主帅,我们得商量一下。”
许攸和其他大夫拧起眉头,几人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好,请务必治好陆羽。”
他们的话都被苏珏听了个真切,他悄无声息地来到陆羽床前,
“你要做什么?”许攸伸手去拦苏珏,他还是有些不信任苏珏。
“救人。”苏珏看了一眼许攸,然后伸手在陆羽的伤口上轻轻沾了些血液,在众人不解地目光中将手指放入口中。
“董先生,你要做什么?”李书珩被苏珏的动作惊到,这人做事一直如此惊世骇俗吗?
“你这是做什么?你不要命了!?”许攸一把扯过苏珏,拿自己试毒,他怎么如此大胆!
血液在口腔中停留片刻,然后被苏珏吐出,他释然一笑,恭恭敬敬道“无事了,不是毒,是障。”
“障?”众人皆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们从未听过“障”这种东西。
“对,就是障,和毒极其相似,本身无色无味,然而入口酸涩,只是障本身并不致命,障一旦进入体内就会阻碍精血运行,特别是习武之人,作用更大。”
苏珏有条不紊地解释着,这还是季大夫教给他的,想不到真有一天会派上用场。
“你说的可是真的?”许攸问道。
“自然是真的,尤其是各胡族,最擅用障,却从不外传,国朝鲜有人知。”
“那你是如何知道的?”有人提出质疑。
“之前游历时遇到过一位被俘虏至元夏的老大夫告诉我的,他还给了我一些解除障的解药,让我找找。”
苏珏的“谎话”早就磨练的漂亮,只是众人还在半信半疑。
于是苏珏从随身的布袋里找出两粒药丸,打算自己服下,“我知道诸位还信不过我,这药我先吃。”
“不用,本帅相信先生,把药喂给陆羽吧。”
“是,主帅。”
再次得到李书珩的信任,苏珏心下感动。
服了药,陆羽苍白的脸色逐渐有了血色,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见陆羽转醒,许攸等人赶紧号脉,果不其然,脉象平和,再无不妥,他们俯身行礼,“回主帅,陆大人无事了。”
“你们照顾好陆羽,本帅还有事要处理。”
说话时,苏珏已悄然离开。
待李书珩回到营帐后,他闭上眼沉声道,“宋浩!”
宋浩掀帘进来,走到李书珩面前单膝跪地,“主帅!”
李书珩再睁开眼,已是一面肃杀冷冽之色。
“看清楚了吗?”李书珩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属下看清楚了,那支箭是从我们军队射出来的。”宋浩答道。
“看来,有人等不及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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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陆羽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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