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甜咸之争

清晨七点整,生物钟将林墨准时唤醒。

她没有立刻起身,而是习惯性地在床上躺了两分钟,让意识从睡眠的深海中缓缓浮起,梳理今天的工作日程:九点与客户的视频会议,十一点审阅并购案终稿,下午两点出庭……

然后,她听到了门外细微的、不同于往常的声响。

不是空调的低鸣,不是“法槌”轻巧的脚步声,而是……锅铲与锅具轻微碰撞的叮当声,还有哼唱的、不成调的旋律。

林墨的眉心几不可查地蹙起。对了,家里多了一个人。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打破了她晨间固有的宁静。她掀开被子起身,动作一如既往地利落。

走进浴室,洗漱台上,属于她的护肤品和洗漱用品依旧按照使用频率和高度,排列得一丝不苟。但旁边的玻璃淋浴房内,挂着一件不属于她的、印着夸张卡通图案的T恤,和一条颜色鲜艳的毛巾。水汽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陌生的、甜腻的果香型洗发水味道。

林墨面无表情地拿起自己的牙膏,挤出的膏体长度与她二十八年来每一个清晨毫无二致。

当她换上熨烫平整的白色丝质衬衫和黑色西装裤,走出卧室时,厨房里的声音更清晰了。她看到苏念正背对着她,站在灶台前。女孩依旧穿着那身过于宽大的家居服,袖子挽到了手肘,露出缠着纱布的右手腕。她左手握着锅铲,正有些笨拙地在平底锅里翻炒着什么,灶台上散落着鸡蛋壳、切得大小不一的番茄块,还有几片孤零零的生菜叶。

“法槌”蹲在厨房门口,好奇地观察着这个闯入它领地、正在进行某种它无法理解仪式的两脚兽。而苏念的暹罗猫“画笔”,则大胆地跳上了料理台一角,尾巴悠闲地晃动着,监工一般。

“学姐,你醒啦!”苏念听到脚步声,回过头,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鼻尖上还沾着一点点番茄汁,“马上就好!我做了早餐!”

林墨的目光扫过略显狼藉的料理台,那里有溅出的油点,散落的盐粒,和她那套平日里只用来煮咖啡和加热牛奶的、价格不菲的厨具。她的洁癖和秩序感让她胃部微微抽搐。

“我早上一般只喝咖啡。”她走到咖啡机旁,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啊?那怎么行!”苏念立刻转过身,手里还举着锅铲,一脸的不赞同,“早上一定要吃好,才有精力工作!我做了番茄炒蛋,我的拿手菜!很快就好!”

说着,她关掉火,兴冲冲地将锅里红黄相间的菜品盛进两个白色的骨瓷盘里——那是林墨为了搭配整体装修风格而购买,几乎从未使用过的餐具。

当两盘卖相还算不错的番茄炒蛋被端上那张光洁得能照出人影的餐桌时,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林墨看着面前那盘食物,没有动。

苏念已经迫不及待地坐下,用左手拿着勺子,舀了一大口送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嗯!好吃!学姐你快尝尝!”

林墨沉默地拿起旁边干净的勺子,舀了一小口,送入嘴中。

下一秒,她的动作顿住了。

甜的。

番茄炒蛋,是甜的。

不是她认知中该有的咸鲜口味,而是带着明显白糖味道的、甜腻的口感。

林墨的味蕾和她的大脑一样,习惯于精确和既定规则。这道偏离了她“法则”的菜,让她感到极其不适。她勉强咽了下去,放下了勺子。

“怎么了学姐?不好吃吗?”苏念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样,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林墨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律师分析案情的冷静:“番茄炒蛋,应该是咸的。”

苏念愣住了,眨了眨眼:“咸的?可我一直都是放糖啊!酸甜口的,多下饭!”

“这是基本常识。”林墨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像一把小锤子,敲在了苏念敏感的神经上,“烹饪需要遵循基本的规则和配比,才能保证味道的稳定和……正确。”

“规则?正确?”苏念重复着这两个词,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握着勺子的左手指节微微发白。她看着林墨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看着这间冰冷整洁得不像人住的公寓,再联想到自己手腕上还隐隐作痛的伤口和此刻寄人篱下的处境,连日来积压的委屈、疼痛和一种被否定的羞愤,猛地冲上了头顶。

“吃东西哪有什么绝对的正确错误?!”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带着受伤的尖锐,“我觉得好吃就是正确!我的做法就是我的规则!难道学姐你的规则就是世界上唯一的真理吗?”

林墨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眉头皱得更紧:“我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并且,你不经过我的允许,使用我的厨房,弄得到处都是,这本身也违背了基本的……”她斟酌了一下,用了“礼仪”这个词。

“礼仪?”苏念“霍”地站了起来,椅子腿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所以在你眼里,我做什么都是错的,对不对?我做菜是错的,我住在这里是错的,我整个人都是个错误,是个给你添麻烦的、不懂规则的累赘,对不对?!”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受伤的右手无意识地微微颤抖。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林墨也站起身,她的冷静在苏念激烈的情绪对比下,显得近乎冷漠,“请你控制一下情绪。我们现在讨论的只是早餐的口味问题。”

“只是口味问题?”苏念笑了,笑容里充满了自嘲和难过,“林墨,对你来说,可能所有事情都可以像你的法律条文一样,分个对错,定个规则。但对我来说不是!”

她指着餐桌上的两盘番茄炒蛋,声音发抖:“这是我用心做的,我想谢谢你,想让你吃点热乎的东西!这对我来说不是‘口味问题’!”

说完,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她用力推开椅子,转身冲回了客房,“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巨大的关门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震得林墨耳膜嗡嗡作响。

餐桌旁,只剩下林墨一个人站着。两盘几乎没动过的番茄炒蛋渐渐失去热气,“法槌”和“画笔”不知何时也躲了起来,客厅里死一般寂静。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进来,将餐桌分割成明暗两半,像极了她们此刻僵持的关系。

林墨看着那扇紧闭的客房房门,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无力。

她只是指出了事实,为什么对方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甜的就是甜的,咸的就是咸的,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她走到咖啡机旁,给自己做了一杯意式浓缩。浓烈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却无法压下心头那丝莫名的烦躁。

整个上午,公寓里都弥漫着一种低气压。林墨在书房准备会议资料,却总能清晰地感知到隔壁房间的寂静——一种带着委屈和愤怒的、活生生的寂静。

她的工作效率前所未有地低下。

中午时分,她走出书房,准备去厨房倒水。经过客房时,她发现门依旧紧闭,门口却放着一个空了的牛奶杯和几片面包屑——显然是苏念自己出来找过吃的,又迅速躲了回去。

林墨的脚步顿了顿,目光落在那个空杯子上,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

晚上,林墨结束视频会议,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走出书房。客厅里一片黑暗,只有月光勾勒出家具冷硬的轮廓。

她走到餐厅,准备开灯,却看到自己书房门口的地上,放着一只白色的瓷碗。

里面是金黄的、什么都没加的蛋炒饭,旁边还放着一把干净的勺子。饭还带着一丝余温。

碗下面,压着一张从速写本上撕下来的纸,上面用铅笔画着一个哭丧着脸的简笔画小猫,旁边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对不起,糖和盐我都分不清了,这是没放错的。」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

林墨蹲下身,拿起那张纸条,指尖摩挲着粗糙的纸面。简笔画的小猫耷拉着耳朵,眼神可怜兮兮,像极了某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生闷气的女孩。

她看着那碗纯粹的、金黄的蛋炒饭,在清冷的月光下,散发着朴素而温暖的光泽。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苏念的,带着颜料和果香洗发水的气息。

林墨端着那碗饭,站在原地,很久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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