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澈的闹钟定在早上六点半,和在鸦声镇时一样,那时顾寒洲总在这个点敲他的房门,喊他去黑鸦山看日出,说血玉在晨光里会泛出暖红色,像莲的魂丝在笑。现在闹钟响时,他总要愣几秒,伸手摸向旁边的空枕头,才想起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窗外是城市清晨的车鸣声,不是鸦声镇山间的鸟叫。
他套上外套去楼下买早餐,便利店的阿姨还记着他的口味,笑着递过一根油条:“小伙子今天没要豆浆啊?之前总说配豆浆才够味。”苏澈接过油条,指尖碰到塑料袋的冰凉,突然想起在鸦声镇,刘翠花总把刚炸好的油条放进他手里,还会多塞一个煮鸡蛋,说“吃饱了才有力气爬黑鸦山”。他喉结动了动,补上一句:“再加一杯热豆浆,谢谢。”
豆浆的热气糊了眼镜,他低头擦镜片时,看到便利店的玻璃门上,映出一个模糊的影子,穿蓝色布衫的奶奶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个黑色的果子,像鸦树结的那种。苏澈猛地回头,玻璃门后只有排队结账的客人,没人穿蓝色布衫。他握紧手里的油条,油条的酥脆在嘴里变得没了味道,像嚼着晒干的草。
回到家,玄关的鞋柜上摆着顾寒洲的军用刀,他每天都会拿出来擦一遍,刀鞘上的“守”字被磨得发亮,边缘的毛糙感还在,像顾寒洲刻字时没磨平的棱角。今天擦刀时,刀柄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温度,像有人刚握过一样。苏澈愣了愣,把刀贴在脸颊上,冰凉的金属里透着一丝暖意,像顾寒洲之前拍他肩膀时的温度。
书桌的抽屉里,影相机被放在最里面,裹着顾寒洲之前用的那块蓝布,是顾寒洲母亲的旧衣服撕的,上面还留着一点淡淡的皂角味。他犹豫了很久,还是把相机拿了出来,屏幕上积了层薄灰,他用衣角擦干净,按了开机键。屏幕闪了三下,没有新照片,只有最后那张顾寒洲站在血玉旁的画面,照片里的阳光好像比昨天更亮了些,顾寒洲的嘴角似乎也弯得更明显。
“你是不是也想看看城市的太阳?”苏澈对着屏幕轻声说,手指划过顾寒洲的脸,屏幕突然亮了一下,弹出一张他从未见过的照片,是鸦巢旅店的院子,刘翠花在灶台前煮红烧肉,白墨言坐在石凳上翻行医笔记,顾寒洲靠在门框上,手里拿着个刚摘的野果,正朝着镜头笑。照片的右下角,有一行小字,是顾寒洲的字迹:“苏澈说要写我们的故事,先存张合照当素材。”
苏澈的眼泪砸在屏幕上,照片里的刘翠花还在挥手,白墨言的茶杯里冒着热气,顾寒洲手里的野果泛着青涩的绿。他突然想起,这张照片应该是顾寒洲趁他不注意时拍的,那天他在房间写稿件,顾寒洲说“出去透透气”,原来是去拍了这张合照。他把照片设成屏保,手指反复划过屏幕里的三人,像在触碰那些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他还没跟刘翠花说红烧肉的秘方很好吃,没跟白墨言道谢他护着自己,没跟顾寒洲说,他其实很怕一个人走以后的路。
下午,他打开电脑,想给稿件加一段后记,却发现文档的最后,多了一行字:“黑鸦山的草又长了,血玉的红光还在,我们等你回来。”字迹和顾寒洲的一模一样,他赶紧去看键盘,键盘上没有任何人的痕迹,只有他自己的指纹。苏澈盯着那行字,突然笑了,眼泪却跟着掉下来,他知道是自己太想念他们了,才会产生这样的错觉,可他宁愿相信,是顾寒洲在跟他说话。
他试着在地图上搜“鸦声镇”,搜索结果里只有“鸦声镇风景区”“鸦声镇小说”,没有他去过的那个满是雾、有黑鸦山、有鸦巢旅店的鸦声镇。他又搜“黑鸦山”,跳出的都是其他城市的小山,没有那座埋着鸦神骨、有血玉封印的黑鸦山。就像刘翠花、顾寒洲、白墨言从未存在过,只有他手里的刀、相机、笔记,证明那些日子不是他编出来的梦。
傍晚时,天阴了下来,飘起了细小的雨丝,像鸦声镇的雾那样轻。苏澈站在窗边,手里拿着两块木牌,守棺人木牌和顾寒洲刻的“苏澈”木牌,两块木牌碰在一起,发出“叮”的轻响,像顾寒洲在跟他说“别难过”。他看着窗外的雨丝,想起在鸦声镇的最后一个雨天,顾寒洲把伞往他这边倾,自己的肩膀被淋得湿透,还笑着说“我是莲的后代,不怕冷”。
雨停时,天边出现了一道淡淡的彩虹,像血玉的红光和魂丝的白光混在一起的颜色。苏澈拿出手机,对着彩虹拍了一张照片,发在只有自己可见的相册里,配文:“顾哥,刘姨,白医生,你们看,城市也有彩虹,和黑鸦山的一样好看。”
晚上,他把稿件打印出来,装订成一本厚厚的书,封面上用顾寒洲的刀划了个小小的鸦爪印,像他之前在稿纸上画的那样。书名是《鸦声镇》,在书的最后一页,他贴了那张合照的打印件,旁边写着:“此书记载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书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英雄。”
他把书放在枕头边,把军用刀放在书上面,影相机摆在床头柜上,屏幕亮着那张合照。关灯前,他对着空气说:“晚安,顾哥。明天我还去买油条豆浆,跟你们在的时候一样。”
黑暗里,两块木牌又发出“叮”的轻响,像有人在回应他的晚安。苏澈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鸦声镇的那个清晨,顾寒洲敲他的房门,刘翠花的厨房里飘着红烧肉的香味,白墨言的茶杯里冒着热气,雾慢慢散去,血玉在晨光里泛着暖红色,一切都还没来得及结束,一切都还在。
他知道,以后的日子里,他会带着这些记忆继续走下去,带着顾寒洲的刀,带着刘翠花的食谱,带着白墨言的笔记,带着影相机里的合照。即使没人相信鸦声镇的存在,即使雾已经散了,那些人的温度,那些日子的余温,会永远留在他心里,像血玉的红光那样,永远不会凉。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