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也清楚,眼下的困局,整个大乾都置身于水深火热的地狱。地狱从不是空间,而是境遇。
她好乱,好乱。如同一颗心在忘川沉浮。
幽黑荒漠中,一条紫色杜鹃花手绢被沙尘掩埋了一角,一人将它拾起来,吹去沙尘,藏在了衣袖里。
这夜注定是无眠之夜。
另一边的陈凉关口却热闹起来。
傍晚时分,阿齐鲁带着一个小姑娘和马队回来的事在陈凉军中不胫而走。
在战场中没了马的骑兵一拥而上,抢夺着不劳而获的宝马。
而晏醴,则被关进了阴森森的柴房。
有些阴冷,晏醴缩成一团取暖,她并不担心,因为她知道自己不会在这里待太久的。
不久后,门外传来了脚步声,锁链被打开,走进来几个陈凉兵,领头的就是刚才打劫她的骑兵——阿齐鲁。
他面色阴沉,眉宇间凝起戾色。一把揪起晏醴的衣领,“你对那些马做了什么?为何他们不听我使唤!”
好似一只无辜的小白兔,她弱弱道:“那些宝马还未完全驯化,只有鞍马道的特殊语言才能驾驭,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就被关进这柴房了……”
阿齐鲁闻言,甩下晏醴摔落在地,更怒极:“什么语言,快告诉我!”
“我告诉了你,你不就会杀掉我吗?”她依旧弱弱道,人畜无害的面孔令人不禁生怜。
“你若不说,我现在就能杀掉你。”
晏醴仰头,闭上眼,一副“你随意”的架势。其实是告诉阿齐鲁,如果杀了她,就没人能驯化这些宝马了,他的嘉奖也就泡汤了。
只有保住她,他道:“从今晚开始,你去给我日夜驯化那些宝马,我保你不死。”
“得嘞!”晏醴粲然一笑,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灰,着忙跑出柴房。
她与马儿被关在一起,晚上便就地睡在马厩,随机找一根最舒服的马后腿倚靠着,望星星。
天幕黯淡,惟有星星闪亮,一眨一眨。看着看着,眼皮逐渐沉重,星星也在眼前放大,星星模糊的黄色光晕中仿佛长出了眼睛鼻子嘴巴,轻轻呼唤:“阿醴……别背弃我,别离开我。”
怎么是霍斟的声音?!
晏醴猛地惊醒,天色已然大亮。
陈凉人的马鞭毫不留情面,一鞭甩在她胸前,火辣辣的刺痛迟钝传来,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起来驯马。”
在马鞭的鞭策下,晏醴带着马儿在一片绿洲奔驰了一整上午。终于到了饭点,借故如厕暂时逃离了陈凉人的视线。
她给一送牛的牧民下了令人昏厥半个时辰的毒,换上他的衣服,拉着牛车,潜入了陈凉大营。这样的事,她又不是没干过,多年前在天京还假扮倒夜香的伙计进入过京畿大营好几次。对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她是手拿把掐。
晏醴假作牧民女儿,跟着陈凉兵引领,拉着牛车来到了牲畜圈子,将三头牛解了绳子,引入圈子。
她突然捂腹,对小兵说:“憋不住了憋不住了,我要如厕!”
小兵并不在意,任由她去了。
缓缓走近一豪奢大帐的背面,她靠近了帐壁。只听其中隐隐有一女声。
仔细听,她持一口纯正的陈凉官话,道:“给我做郎奴好不好?等打赢了仗,夺下大乾的幽都关,跟我风风光光地回大都。”
她的对话之人并不作声。
“不说话,就是同意了。”阴恻恻的,她继续说,“别忘了,你的父母还都在大牢。”
“你想对他们做什么?冲我来,冲我来!”对话人终于出声,似乎激烈地反抗,一阵杯盘碗盏碎裂的声音传来。
帐外偷听的晏醴却猛地一颤,因为这声音,她很熟悉!不是别人,是陈思的声音啊!
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来到陈凉大营?与他对话的女人是谁?
过了不久,又有声音,晏醴听得更仔细些:“别急。你的大乾故国很快就要亡了,那些中原贱民将会被我雅利氏的铁蹄踩碎!三日后,会有一批充足的粮草支援,等我臣兵吃饱喝足,只管拿下他们的幽都关!回大都封王拜相!”
三日后,粮草支援?晏醴耳朵一动,听到附近动静,不敢多逗留,抓紧时间回了马场。
傍晚时刻,她依旧倚在马腿上,一边抚摸着它们结实的肌肉线条,一边想着白日听到的对话。
那个建造豪奢的营帐像是这陈凉军营中的王帐,那个女人一定位高权重,说不定是陈凉王族。如果她说的话是真的,那绝不能让他们轻易得到这批粮草支援,不然大乾无粮无人的处境将更加危险。
可是,该怎么把这个消息传出去呢?
寅时三刻,众将领齐聚一堂,头缠白布条,以水代酒,洒向大地。
“诸位将士,我们无粮,无器,再也耗不起下一场守备战,我们,真正到了生死存亡的一战。”
霍斟身着虎头蛇纹黑甲,披上了洪淮斌的红袍,立于众颓唐将领前,冷静中蕴藏着灼灼燃烧的坚毅:“下一战,我们绝不能被动等待,只有化守为攻,与陈凉决一死战。”
一北境守军的参军抢道:“说得容易,无论是兵马还是战力,我们处处处于弱势,若真要率先攻敌,根本没有胜算!”
“若是正面相抗,定无胜算,但,谁说要正面硬打了?”脚步声轻轻,一白衣公子踏进众黑甲将领中间,轻飘飘道。
众人皆面面相觑,唯霍斟首先跪地,双拳相击,行一军礼:“末将参见四皇子殿下,殿下万安。”
众将领一听来人身份,顿时跪倒一片,也有伏着身子小声议论的,但无论议论何,无论四皇子在九层台心中分量如何,他们都必须跪伏在这位四皇子脚下,因为他不只是罪奴之子,更是皇子。
祁涟扶霍斟起身,众将领不等祁涟宣起,便也纷纷起身。
霍斟正色道:“我已与殿下商议了对策。当然,不能正面应敌,但却要直取敌首首级。”
在下哗然,霍斟走到刚才发出质疑的参军面前,道,“你说的对,我们确实处处都是弱势,但你也说错了一点,我们还有两点优势,首先,我们有一支精锐的前锋军,我将带领这支军队直捣敌人腹地,杀他们个措手不及,顺便,取个首级回来,大振军心。”
质疑那人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们现在连主帅都没有了!直捣腹地?取首级?就凭你这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吗?!”
说着,在场又有几人附和:“对呀,你不过是个副尉,凭什么驱策我们?”
“山高皇帝远,管你是什么五品将!一个毛头小子能打的赢这一仗我就跟你姓!”
一语激起千层浪,众人皆哗然:“霍斟,你还是人吗!洪将军一路带你北上,也算是你半个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现在就想着取而代之了?”
“若你父亲死了你也这样利用你父亲吗?”
“冷血无情,果然是个鬼面仵官,我看啊,如果让他来当主帅,那咱这幽都关就得变成当年沦为灰烬的万俟山喽!”
议事厅一时哄笑。
久久无言后,陷入一片死寂。
霍斟这时才徐徐开口:“主帅殒身固然痛心,却能激发将士斗志,破釜沉舟,不死不休,这便是我们的第二个优势。因为我们,没有退路了。”
他凛凛而立,虽有疲色,却难掩少年英姿:“诸位不相信我也罢,但是,这仗必须赢!我与斯钦巴日打过交道,只有我最适合当这个主帅。如果,今夜我就能断了他们的粮草供给,请问各位叔伯,我够不够格当这个主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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