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能屈能伸,既能沙场奔命斩头颅,又能伏低做小敬末官,是个有大造化的人物。几个老将趁他走远了,嘀嘀咕咕。
霍斟走上堪舆前,腰间死归出鞘,他扬声道:“为将者,守安卫明也。我们守的是国土黎民,卫的是仗义死节。生生死死,总与愿违,但只要我在一日,捍道卫民,我心不变。今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去留由己,想走的我不会拦。留下的都是我霍斟生死之交,我此生不忘这份恩义。”
此话一出,众人皆面面相觑,有一人犹豫踟蹰着,给大家行一记军礼后,悄悄出了大帐。
看见有人走了,霍斟也没有什么反应,接二连三地有四人皆出了帐。
原本不大的帐子里,又空旷了几分。
余下人抱拳作揖,留下的人都是狠下了心,做好了命运共担的准备,一时间响声震天:“吾等愿追随将军,破釜沉舟,守安卫明。”
其实,与其说这是一场战局,不如说这是一场赌局。留下来的人皆是上了桌的亡命徒,赢者加官进爵,输者死无全尸。
对于祁涟来说,这场豪赌也是他和母亲唯一的希望。他把宝押在了霍斟身上,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将这盘必输的战局翻盘,为什么会选择霍斟,也许是冥冥中命运的指引,也许……他也不知道。
霍斟给留下的诸将领详细讲解了接下来的布局:裴岫将带领三个营的兵力假装进攻,将部分陈凉兵力引开驻地,而霍斟就会趁守备虚弱,带领前锋军直捣敌军驻地,斩敌首,烧粮草。
一旦对方反应过来这是一招调虎离山,势必会引起陈凉军反攻,霍斟的前锋军就会在此时被夹击围困,唯有迅速撤离至别处,诱敌军跟随,势必会有一场胶着战。
三千人的前锋军面对的不知有多少敌人,这也就意味着所有前锋军要抱着必死的决心,做一场困斗。
但斩敌首,烧粮草,都不是真正的目的,只有霍斟死在这场困斗中,大乾守军群龙无首,好戏才刚刚开场……
这是一场为自负的陈凉军量身定做的空城计。
商议到天蒙蒙亮时,众将领退下,帘子拉开时,却见一个小小的影子在乳白色的帐帘上摇摇晃晃,探出头向里面望。
霍斟的心陡然一震,那么一个小小的人儿,足以让他揪心的不知所措。
他从没感觉自己的步伐如此沉重过,一步三缓,茫茫然在她面前蹲下时,只胸口被酸盐水腌渍过般,说不出一句话。
小田疏直直站在霍斟面前,正好能与蹲下的霍斟平视。她很有礼貌的给霍斟行了个万福礼,问道:“叔叔,你知道我爹爹在哪吗?能不能让他去哄哄娘亲?娘亲一直在哭……我很害怕。”
霍斟扶住田疏的小肩膀,温柔道:“疏儿不怕,叔叔会保护你和娘亲的。”
小田疏却不肯罢休,两滴豆大的泪珠落在霍斟臂上,她抿起嘴,红透的鼻头一抽一抽,似乎想极力忍住情绪,然而哭噎声却是怎么也掩藏不住的:“我想要爹爹。爹爹在哪?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叔叔,求求你。”
霍斟的鼻尖泛起红潮,他一如既往压下心绪,挤出个笑来:“疏儿听话,你爹爹……去了很远的地方,暂时,还回不来。这样,你把你想对爹爹说的话告诉叔叔,我替你写信给他好不好?”
洪田疏听到能给爹爹写信,果然平静了一些。从前,她也总托娘亲帮她给爹爹写信。
她嘟起小嘴,想了想道:“就写,爹爹,娘亲很想你,她总是哭。不过,有田疏在,田疏会照顾好娘亲。嗯——还有,爹爹要早点回来,你答应了陪我玩过家家,疏儿会想你。”
“好,我会帮你转达。”霍斟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对还是错。可是,不这样做,又能怎么办呢?
如同亲自给爹爹写了信,小田疏蹦蹦跳跳地走了,满心的盼望冲淡了孤单和失落,她的爹爹什么时候能回来陪她过家家呢?
夜深人静,黄沙锋利如刀,一轮凉月被浓重大雾掩盖,像被埋在尘埃里。
金戈铁马隐在漫天沙雾里,向两个方向奔去。
陈凉大营,一片静悄悄的安宁。
守卫的岗哨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跟旁边有一搭没一搭茬着话:“都入夏了,怎么还这么冷?”
“我看你是空虚寂寞冷,没有媳妇热炕头,冷得紧吧嘿嘿!”
“去你的,你不觉得今晚的风格外凉吗?”
“诶,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鬼气森森的。”
“什么东西!”
“怎么了怎么了?你别一惊一乍的。大晚上的,鬼都被你吓死了。”
“你听啊,什么声音?”
两人安静下来,拢起耳朵,四只眼睛滴溜溜地转。
“树叶吧。”
另一人“啪”一声拍上对方脑门道:“你傻啊,这他妈方圆百八十里哪来的树。快吹哨,放鸣镝,快!”
远处的声音渐渐清晰。
“完了完了,这是马蹄声,有很多人。”
鸣镝升空,绽起一团绚烂的火光,在迷雾重重的天空里渐渐隐没,留下一束白烟。
鸣镝声响,号角也起,全军戒备。还没穿戴好的陈凉士兵一跳一跳蹦出来,一只袜筒还在手上。
霎时间,火光四起,渐成星阵势。
裴岫率领三营人马,突破外层防御,行云流水地在大营外围溜达了一圈,也不再更深入防御核心,士兵们抄起马后绑着的油桶就向敌军密集处砸去,漏了一地的油,裴岫抄起烧的正旺的火把,扔到地上一层厚厚的油上。
只一刹那,火浪汹涌澎湃,许多陈凉兵没及时逃开,被庞然而起的火焰烧了个正着,疼的在火油里打滚。
裴岫一行人不做过多纠缠,打马而去。
依陈凉人的脾气怎能忍受这等屈辱?况且裴岫带的人不多,一定要把他们都杀了解气!
“一群大乾蠢驴。”陈凉副将塔拉发号施令:“诺左奇,追!不解决了他们就别回来了!”
于是,陈凉一行人马离营追裴岫去了。
剩下的人正手忙脚乱地灭火。
陈凉军主帅斯钦巴日在人群中大吼:“塔拉!刚才出去的人怎么回事?谁叫他们去追的?!”
塔拉有些心虚的承认是自己下令让他们去追的。斯钦巴日一脚将塔拉踹进火油里,塔拉愣了一瞬,连忙在地上打起滚来扑灭了即将燃起的小火苗。
斯钦巴日怒吼:“奥极羔,这么明显的调虎离山你看不出来吗!”
话音未落,人群中突有异响,只是被嘈杂的呼喊掩盖,斯钦巴日这才听到由远及近的马蹄声。细细听声音,至少有几千人。
说时迟那时快,几千人马呈尖刀状直直插入陈凉大营腹部,许多没来得及反应的小兵即刻沦为马下之魂。
陈凉大军进入防御状态,叠成厚厚的人墙挡在斯钦巴日身前。然而陈凉的兵马在夜晚大部分驻守险要之地,留在大营里的并不多,方才又有不少人被派去追裴岫。
此刻,大乾的前锋军皆骑着高头大马,无论从气势还是实力都压了陈凉军一头。
就在两阵打成僵灼之势,后方传来大呼:“粮草被烧,粮草被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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