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第156章

月光如水,露滴草檐。

霍斟扶着晏醴下了马车,晏醴眼前蒙一块方巾,什么都看不见,但握着身边人的手,就全然放下心来,任由他牵着自己走。

“到了。”霍斟说着,摘下晏醴眼前方巾,熟悉的小院映入眼帘。

是他的家,那个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她瞧了瞧左右,夜色已深,四邻皆闭了灯,于是讶异问霍斟:“怎么,来了这?”

霍斟亮起一盏油灯托在手心,指向小院对面的几亩良田。晏醴这才看清,那儿原来种着小麦的田地被郁郁葱葱的紫色取代,不止这几亩田地,火亮的油灯照到更远的地方。

“苜蓿花!”晏醴痴痴看向他,不敢置信。

他的脸上已经掩藏不住笑意,甜蜜蜜发红的双颊被油灯暴露了个干净:“在部日族,你最爱的苜蓿花。”

“还有呢。”霍斟拉着晏醴小跑进小院里,

熟悉的茅草顶,石板灶台,磕了一角的八仙桌,这是他们原来住的京郊小院,是霍斟长大的地方,也是晏醴第一次见到他的地方。

那时她是霍斟顺手捡回来的一只“月光狐”,她浑身是伤,睁开眼就看到这个眉目冷冽的少年,没想到如今,再次看向他的眼睛,再不会感到害怕,只剩满满溢出来的爱意。

映入眼帘,檐下的矮阶上已铺好了两张草席,霍斟摁她坐下,自己则抿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走进灶房内。

晏醴正疑惑着,打眼扫去,这小院与记忆中的相同,却又不同,添置出来的花花草草簇拥出一条石子铺就的小道,一棵木樨树矗立,藤枝挺拔地向上生长,却光秃秃,只有一朵花孤零零地开。

这……反而更像是他们在部日族的那个家。

还记得,他曾问过自己,在这世间有没有什么求而不能得的东西。

那时候她说,若可以,想要一间茅草屋,一个永不离弃的爱人,他们为了鸡毛蒜皮斗嘴打闹,有时又互诉衷肠,一起坐在檐下听雨声,就像在部日族时那样。那真是一段人生中最不可重来的时光。

现在,他竟真的为她打造了一个世外桃源。

过不多久,见他从灶房内端出一张八仙桌,弓着腰小心翼翼的。

他俯下身,将琳琅满目的菜肴送到阿醴眼前:“闻闻,是不是很香?”

“嗯。”晏醴点点头。霍斟坐在了她身边的草席上,托着腮痴痴望着她。见她只是盯着这一桌的菜发呆,霍斟探头瞧她道:“……怎么了?”

晏醴看向他,霍斟被盯得发毛,摸一摸盘子的温度:“有些是我提前做的,是不是有些凉了?我再去热热。还是,你不喜欢?我还准备了很多别的,你喜欢的酥饼糖水。对了!还有酒!鹊上楼新酿的羊羔酒,我一直温着,还……”

霍斟刚要抢过她手中一碗汤,却发现瓷碗被晏醴牢牢抱在手心里,她问:“今儿是什么日子?”

露水滴答滴答,从草檐上滴落,比夏日的蝉鸣更温柔,霍斟说道:“从前,你说你没有生辰,我想……给你过个生辰。”

“为什么是今天?”

他指了指那木樨树:“你看!那儿结了一朵银色的木樨花,我自好久之前便种下了它,谁知它脾气大的很,故意别着劲儿不肯开花似的,今儿想是终于原谅了我令它离别故土的罪过,开了第一朵花。”

晏醴夹了一口菜,熟悉的味道,傲娇地挑起眉:“我那日说的,原来你都记得。”

“你的每一句话,我都好好记着。”霍斟得意地扬起嘴角,身下的小凳却悄悄地往晏醴这边一挪再挪,直到挪到她身边,“每年木樨树花满枝头时,我们都坐在这里,好不好?”

“一言为定。”

晏醴笑着夹起一筷子面,塞满了嘴,唇角泛起一丝苦意。温热的一碗面下肚,如同暖灯照旅人,驱散不少寒意。

大半碗吃净了,晏醴瞥一眼身旁,见霍斟仍在痴痴地望着自己,她笑道:“好吃,真好吃。”

霍斟拍了拍胸脯,得意道,“有幸给安定县君做生辰席面,为夫出力的心甘情愿,累死我也心甘情愿!”

小腹暖暖的,身旁人的气息也是暖的,他的大手握着自己,滚烫滚烫,暖到心窝窝里,晏醴却突觉一股冷意从体内上涌,她咽下喉头一点腥甜,咳了一声:“我有些冷,我们喝点羊羔酒暖暖身子吧。”

霍斟起身去拿羊羔酒,晏醴趁他走远,扭过身咳了两声,张开帕子,帕子正中一团红中带黑的血丝十分刺目。

听到脚步声渐近,她连忙把帕子藏起来。仰起脸笑望向霍斟,接过一坛子羊羔酒,拔开酒塞,仰头痛饮。

“多久没喝到酒了?这么急。”霍斟为她擦拭着滴到衣领上的酒渍,半晌,他道,“不过话说,阿醴,你最近好像格外怕冷,我请个太医来看看吧。”

晏醴喝的鼓起两个圆滚滚的腮,闻言,赶紧咽了下去,缓了缓喉头的**,摇头道:“不用不用!我没什么,可能就是最近季节交替,染上了风寒。这点小病,请太医也太夸张了。”

霍斟还是不放心:“可是我担心会不会是你在济源城中的毒又……”

晏醴打断他:“那毒不是早就没事了么,放心,就是风寒。”

“好吧。”瞧着她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睛,霍斟终于妥协,为她紧了紧外氅,“但是,你要保证,最近别太累了。朝廷的事,有我呢。”

“我知道的。”晏醴仰靠在他怀里,望向天边一轮明月,今天是九月既望日,月亮正圆。

“生辰快乐!阿醴。”霍斟轻抚着她的头发。

晏醴道:“阿哥,今日我生辰,许我一个愿望吧。无论如何都要做到的那种!”

“好!”

“这么爽快,万一我要你命怎么办?”

“好办!这比摘星星摘月亮简单多了。”

“你个傻子!”晏醴笑道,摸摸他的脸。

霍斟一把握住她的手,把脸凑过来,蹭着她的手,像只讨人爱的小狗。

晏醴抿一抹笑,别看霍斟平时一派的冷静自持,像个没有感情的阎罗王,其实他也只是个二十二岁的少年罢了。

晏醴转过脸,小声嘟囔:“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什么?”霍斟没听清,问道。

晏醴道:“我说,愿望我现在还没想好,先欠着。”

“好!听你的。”

月光凉如水,露水从草檐滴答落下,两人依偎着,倚靠在这间简陋的小院里,内心竟然难得的平静。

走的路远了,见的人多了,活的久了,就总会想起一个让自己能完完全全安下心的地方,只要一回到这里,就像时间倒转,一切归于最初的平淡。大千世界,心安处才是家。

一夜匆匆而过,转眼天光大亮。

晏醴从霍斟身上爬起来,发现他一双眼睛正含笑看着自己。

她揉揉眼睛道:“我昨夜,就这么在你身上睡着了?”

“嗯。”霍斟点点头。

“你也不推开我,就这么抱着我一整夜?”

“嗯。”霍斟点点头,欲活动活动手臂,却发现已经酸胀得抬不起来了。

“你傻不傻。”

霍斟哼一声,摇摇头。

过不多久,赤丹来报,四皇子邀他们夫妇去春兰苑小聚。

天京城,春兰苑。

锣鼓乒乓,唢呐尖嗓,一出《凤凰山》已经开场。

春兰苑座无虚席,三层小楼的下两层被戏客堵得水泄不通,潮湿的汗味笼罩在每个人的头顶,九月的天也显得不那么凉爽。

然而,此刻的三层包厢却弥漫着清新的水仙花香,与楼下人挤人的喧闹不同,雅致的包厢内只有两位正主,几个披绫戴花的美人跪坐在二人身旁侍酒。

三皇子祁铎一身素衣坐在正中,时不时拉扯下衣裳,显得有些局促,俨然没把台下这出《凤凰山》看进去。

祁涟则不一样,他坐在小案一侧,指节轻点着桌案,伴着鼓点节奏发出清脆的“咚咚”声,正看得入迷。

楼下正唱到兴处,祁涟刚欲拍手叫好,冰凉的金酒盏就挨到唇边。他缓缓拢住美人捻盏颈手,一仰头,滚辣的烈酒就着美人手上的脂粉香就下了肚。

相比祁铎一身朴素,祁涟则穿戴华贵得多。一身银白锦缎长衫上缀了三块叮叮当当的玉佩,皆是上好的黄玉,尤其冠上一颗硕大的东珠,显示出亲王规制。

祁铎拂开美人递到嘴边的葡萄,白了祁涟一眼,朝包厢门口方向看去:“冠军侯什么时候来?”

祁涟毫不着急,依旧打着节拍,懒懒道:“三哥急什么。”

“父皇、父皇就坐镇宫中看着呢,你公然出来**淫乐就算了还想带着我一起死吗!”

瞧他这妖孽祸害样子祁铎就气不打一处来,猛地一起身,将手中酒盏扔了出去。

“啊!”接着,只听一声痛呼,祁涟看去,那酒盏竟是正正砸中了祁铎身边奉酒的美人头上,一行血柱顺着额角淌下来。

屋内几个美人见势都跪伏了下来。祁涟的脸色陡然阴沉,闭了闭眼,又仰倒在坐榻上,勾起个张扬的笑,道:“看来,以前我倒是小瞧三哥了。三哥真是好大的威势啊!”

祁涟在心底冷哼,他这三哥看起来唯唯诺诺,实则也就是看人下菜碟罢了。对位高权重者唯唯诺诺,对下等人就可随意践踏了?

祁铎指着祁涟的鼻子,说道:“祁涟,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等了你一个月,说好的大礼在哪呢?”

“三哥!别急嘛!大礼就在路上了。”祁涟站起身来,拍拍祁铎的肩,在他耳畔柔声道,“不过,三哥真的打定决心了吗?”

祁铎骤然紧张起来:“你什么意思?!”

祁涟笑道:“我可是听说,这一个月,你还没踏进过姜宫呢,没把你我的谋划告诉你母妃祥婕妤吧。怎么?不信任我?没下定心思跟我合作吗?”

祁铎上下打量他一眼,道:“你监视我?”

“呸呸呸!太难听了!这怎么能叫监视呢哥哥。”祁涟蹙眉,低声道,“大哥已经杀了晏皇后,杀了二哥,你猜,下一个会是谁?我是来保护你的呀哥哥!”

祁铎只觉浑身发软,一个踉跄倒在坐榻里。俨然才意识到他已经被祁涟算计了!

大哥的探子无处不在,从祁涟第一次来找他时,他就已经被大哥视作祁涟的同谋了,此刻,早已无路可走了。

正这时,包厢大门被推开,玄衣玉冠男子携一青衣女子走进来。

见他二人走来,祁涟立时恢复了灿烂的笑意,招手道:“蒲见!阿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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