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
忙。
忙到有些不自然。
星期二。
比星期一更忙,以平常的工作时间都快完不成任务了。
星期三。
忙过星期二,完全到了要加班的程度。
项目紧张期就是这样的——一天到晚有如推磨的驴,无休止地绕着一个点转啊转。
晚饭点了两个家常小菜,就着一碗米饭和小半碗汤就算应付了。
想到工作强度增大得的确有点陡了,于是我在心里给自己批了半小时的休息时间。
“叮咚!”
还好是特别关心的提示音,不然在查看消息前后,我还得花好长时间平衡“怨气”。
“谢总,今天也辛苦了。”(19:13)
“听程助理说您还在办公室,刚刚是在吃晚饭?”
原本是打算先收拾一下桌面上的残汤剩水的,而为了尽快回复他,我只得先把手里的一次性筷子重新搁在塑料碗里。
我和他从这星期开始,一直各忙各的,应该说这几天,私下里任何形式的联络都几乎没有。
“感谢您关心,我刚吃过饭,目前正在办公室里休息。”
“哦,您要是还在,可以麻烦帮我开一下门吗?”
“啊,您是说现在?”
查看了一下屏幕上方的通知栏,倒计时26分钟,我随之踌躇了一阵,不过其间继续抽空收拾桌面。
“我想了想,这一会儿还是不要打扰谢总了。”(19:18)
暂时顾不上立即回复他,我差不多在两分钟之内将桌面拾掇成了可以见人的模样,然后调整了下呼吸,径直走向门口。
至少再确认一下他是不是真的在。
“谢总?”
开门的那一瞬间,四目相对时,先开口的是他。
尬笑着打了声招呼,我侧身邀请还未完全回神的对方:“展代表,您还是先进来吧。”
随即他没怎么迟疑便答应了。进了办公室,我按照惯例让他先坐。
前段时间相处时,总不明预兆地发生一些尴尬的事情。
因为心里清楚,他不是为谈论公事而来,但又没有足够的底气,所以没能主动发起话题。
我的目光没有一直跟着他走,进门后便又落回办公桌上,对着桌角待处理的文件凝神。
“诶,那个,谢总……”心里估摸着离他坐下有一小会儿时,我听到了从客用沙发的方向传来的他的声音。
游移的语调,在我耳畔轻颤着,使一丝不安的讯息从我脑际划过。
“怎么了?”立即警觉起来,我起身站直,探眼循声望去。
他顿了顿,转身伸手指向靠着沙发里侧的什么东西。看着他面上异样的神色,我心头不由得一紧,快步迈上前去。
脑海中蹦出沙发上被搁置的不明物件的身份,我只觉心跳如鼓擂。
其实也还好。
他至少没直接把那东西拿在手里诘问我。
“那个啊……”在距他多半步远的位置停下脚步,我艰难地组织着解释的话语。
目光向下移,我偶然瞥到了那让气氛格外微妙的物件。
一本书,封面底色是近乎发黑的深蓝,中间略偏上一点是白色字体的书名——“一屋暗灯”。
不过总的来说,封面本身的确是单纯的,偏偏不老实的是封皮上的扉页。
那东西可能真不能播了。
真不明白,当初幽篁为什么要托我买这种东西给他,而我原本又是出于何种心态才答应了他。
而且,就算再怎么忙,今天星画帮我取回来之后,我也应该抽时间收拾一下的。
唉——糊涂啊,糊涂!
到底是见我许久不发话,他也有些懵然,而后又垂着眼睫道:
“呃,对不起,谢总,我是不是不该……”
道歉的字句,一个接一个拥进我脑海,只令我下意识探出胳膊摆摆手:
“没事,这没什么,您不用自责——书、书是别人的……”
哪怕实话实说,在他面前我依旧慌乱难自抑。
“原来是这样,”面露难堪之色,他低喃了一句,“不过,险些误会了您,也算是我的冒失。”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因为那种东西而先入为主,本身好像也在情理之中吧?
起先我看不清他的眼神,知道他那并不算太长的睫毛缓缓抬起,我才注意到,那错愕的目光中,存在着我无法理解的暗涌着的光芒。
我抿了抿唇:“不要紧。这本来是幽篁托我买的,今天刚寄回来,放在这里,就……”
呼——哥对不住了,幽篁!
要是不稍微再解释一下,之后会更尴尬的。
没事没事没事:他跟幽篁不熟,不熟——对,不熟!
思维正替代肺部急喘,目光再度于一点重聚:“只见他的神色里多了一分飘渺,惊异中蕴藏着仿佛是几乎相反的情感,让人难以分辨孰真孰假。
“幽……篁?”像是勉强接受了这个答案,重新坐下,书搁在腿边,手扶封面,他的神色逐渐恢复如常,随后点了点头。
“是的。”害怕气氛凝固,我应和了一句。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而此时冷风已在窗外号了两分钟。趁这会儿屋内无话,我便绕开办公桌去关窗户。
由于担心自己行动时姿态不自然,心一直悬着,直至背后又一声“谢总”传来,我才又匆促转身。
他这时的语音,果如远房亲戚的问候,夹带着复杂的情绪。
“您说幽篁……他现在怎么样了?”他似一位嘘寒问暖的长辈,询问起我弟弟的近况来,“离我上次见他,差不多有十年了吧?他应该……大学毕业了?”
我悄悄将手背在身后,搓着手指,把一切藏于轻笑中:“嗯,他今年二十四岁,大学毕业两年多了。”
气氛有点僵,大概是因为我的回答显得一板一眼了吧?
可是,我和他之间,又有什么理由说太多呢?
“对哦,时间过得可真快呀!”若有所思地感叹了一句,他的客套之下似饱有深意,“那……工作呢?毕业两年多,也该稳定下来了吧?”
我故作淡然地走回办公桌前,但没有坐下,继续面朝着他:“算是吧。”
“唔,不过他周末回谢家吗?好像不经常联系您?”
“他在乡下工作,每个月都会回来,但时间不太固定,联系的话——一般是他主动找我。”
在社交场合,虽有“言多必失”一说,可我若是回答得过于机械,又怎能应付随时可能迎头而上的追问?
“啊,我以为还和以前一样……”他慢慢放低放缓了语音,自喃般嘀咕道。
听着他的话,我才缓缓坐下,偶然瞥到桌前电脑屏保模式下的时间,竟已然忘了“半小时休息”是从何时开始的了。
“不一样了,”我索性伸手将笔记本轻轻扣上,手摁着它圆润的边沿,“他现在已经……有另一半了。”
诧异之后,他随即露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
“真没想到啊,当初那么粘您的孩子……这么说来,幽篁连终身大事都已经——”
“没错,今年八月。”
“嗯,毕业才两年——幽篁不会……上大学就开始谈朋友了吧?”他摸了摸下巴,目光微斜着思索道,随即又似乎略感不妥,道了两句歉,“啊,抱歉,这么说来,我好像有点冒昧了。”
我不露声色地摇摇头:“没关系,您想问什么就问吧——据我了解,幽篁他们是今年才确定了关系,不过大学时就有苗头了。”
“这样吗?那还真是有点可惜了:好歹也是欠谢家的人情,我都没能来送点祝福……”他说着随即仰起头,视线移向紧闭着的窗子。
迟疑了片刻,我有些木然地回答道:“不要紧,各人有各人的原因嘛,幽篁不会介意的。”
闻言又顿了顿,他的手轻轻抚上那本尚未拆封的《一屋暗灯》:“是吧?但如果我真的能到现场,又是以什么身份来贺喜呢?幽篁……现在不会已经认不得我了吧?”
隐隐听到他此刻语气中暗藏的落寞,我忽觉不忍,但又不知站在何种立场、以怎样的话语安慰他好。
“没事的,您不要这样想……”
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着额,他的呼吸好像缩紧了:“本来就是我的问题而已,当年……是我给您们添麻烦了。”
不自觉又站起了身,我几步迈过来,走到他面前:
“真的——展代表,您不需要自责的,都过去了。”
我来的时候动静有些大,明显被他察觉到了。虽说仍旧微微垂着头,他此刻却猛然伸出左手,抓住了我右胳膊上的衣袖末端。
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谢总,我现在是想问什么就能问什么吗?”
“嗯。”
“幽篁是……喜欢男人的,他的爱人也是男人,对吧?”
听到问题后先是一愣,不过念及方才的承诺,我还是如实回答了:
“没错。”
空气静止了几秒,然后,他徐徐抬起头,用夹带着难以言说的情绪的目光望向我,随即抓住我的胳膊又垂了下去:
“那您呢?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
心脏险些被句末那个无形的问号炸开,我的呼吸也随之急促起来:
“我、我没听清,您要不……再说一遍呢?”
神色里突然多了一种不可撼动的坚定,他重新开口道:“您也……喜欢男人吗?”
话音刚落,紧随其后的是一阵欢快的钢琴乐声——我的半小时提示闹铃响了。
随即欲要抽身离开,又出于礼貌,我不得不支支吾吾道:“工作——那个,抱歉,展代表,我的休息时间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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