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岁推开窗牗,举杯小小抿了口酒。
想到刚才林姑姑说的话——
“幸得陛下恩护,时常陪在娘娘身边。但是太后训斥,前朝的官员又一直参娘娘狐媚惑主,娘娘在后宫没有什么人陪着,这几年很痛苦,只有公主回来的时候娘娘才开心一些。”
“奴婢说这些,只是希望公主殿下能想想办法。”
“整个大雍,真心待娘娘的,除了陛下,只有公主了。”
远处高翘的檐角下挂着一串泛青的宫铃,风起时,摇摇晃晃,带起一阵脆响。
翘曲的飞檐在日光下闪烁着绮丽的华彩,清雅华净。
姜岁犯愁,不自觉叩着桌面。
“姐姐是碰到难事了吗?”一道温温柔柔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旁边立着一位穿天青绣缠枝莲纹褙子的女子,鹅蛋脸,柳叶眉,五官秀美,眉眼间自有一股温柔之意。
宫女们有条不紊。
和景仁宫的奢靡之风不同,宫中雅致秀美,颇有意趣,奇珍异宝亦是数不胜数。
“没什么,”姜岁不想烦到眼前的人,“柠之,脸色怎么还是这样苍白。”
她连忙走过去,仔细端详女子的脸色,感觉还是有点虚弱。
握了下女子秀丽的手,冰冰凉凉的。
“怎么不弄多点炭,还有不拿暖手的。”面带责怪,她看了眼宫女。
五公主感受到手里滚烫的温度,含笑,回握,想留住这久违的温暖。
她的大宫女兰皎上前行礼,忙解释,“公主殿下不喜欢殿里太多炭味。”神情端正。
“别怪她们了,姐姐,”五公主放下玉帘,温温柔柔,替姜岁整理袖子上沾的雪。
“兰皎,让青玉去温些果酒。”
“是。”
兰皎施施行礼,转身走过廊道,跨过门槛,去另一个边准备。
宫人伺候姜岁去换身衣服时,特意给她选了一条红色的骑装长裙。她盘好的的长发也放下来,只是用一根发簪随意挽起,散在耳后。
手腕素净,把佩戴的白玉镯子放下。
做完后,宫人内侍立在她身后,都是一丝不苟,穿戴着符合自己品阶、身份的服饰。
姜岁瞬间轻松多了,终于可以活动手脚了,她眼睛一亮,把酒放到一旁。
“柠之。”
兴冲冲像献宝一样抽出佩在腰间的弯刀,光下折着冰冷的光。
一旁的侍候宫女变了脸色。
刚想和妹妹分享一下好不容易得来的弯刀,她忽然觉得无趣,没了炫耀的兴致,想收起来,大雍和漠北不一样,不喜欢刀剑。
五公主却紧紧按住了弯刀,温软的手覆在刀面上,无一丝害怕。
“姐姐的新刀?看起来不比镇北王家里的那把差。”她细细端详。
小孔雀立马高兴,但怕伤到妹妹,还是拿过来放在手上把玩。
“那当然,我阿翁送我的。漠北最好的刀,我磨了他好久他才同意,”讲到漠北的事,眉目飞扬,又翻了一遍刀身,“我也觉得比镇北王的好,但裴颂死不承认。”
她磨了磨牙,目光看到弯刀的时候又欢喜。
五公主爱看她骄纵肆意的模样,浅笑着,一边点头。
“姐姐又和他打架了吗?”似是好奇。
姜岁轻嗤,狡黠,“我让乌力吉和他打。”连乌力吉都打不过,还有脸和她动手?
五公主含笑,不拆穿每次乌力吉和姐姐过招都放了水。
“是你酿的酒吗?”她喝了一口。
看到姜岁期待的样子,五公主微微弯唇,但是看她一个人来,眉头微皱。
“身边怎么没有个人伺候?”
姜岁正拿着一壶酒,她坐也坐的不端正,懒懒散散地靠在椅背里,那模样看着舒适极了。
“祖母不想让乌力吉和我一起进宫,她说乌力吉是外男,天天跟在我身边会有损清誉。三七觉得宫里太多规矩,不喜欢穿宫装。钱叔想让王府的人跟着,我觉得我自己一个人就行,干脆让他们待在王府了。”
还有一句话姜岁没说,她自己都不太习惯繁琐的规矩,也就不要祸害别人了。
五公主无奈,这种事情也只有姜岁能干出来的。
“雪莲有用吗?怎么还是这么差?”
“有,”五公主温声细语,罕见透着不高兴,低眉,“只是图南和我说,姐姐偷偷跑上雪山摘雪莲,差点丧命。”
图南这个大嘴巴。
姜岁磨牙,回去一定要让乌力吉教训图南这小子。
“他乱说的。这些人就喜欢把一点点的事夸大。”
“用大雍的话就是言过其实。”
五公主不想默默看着拙劣的姜岁说这是假的,又觉得好笑。
“姐姐下次可不能说你们大雍,姐姐是大雍尊贵的长庆公主。父皇听到,又要责骂了。”
“知道了。”
窗外雪花纷飞。
恍惚之间,眼前的人和记忆里重合,一模一样,从未变过,似乎又回到幼时——
五公主姜柠之是景元帝的皇后所生,是当今大雍的唯一嫡出公主。
昭节皇后有一子一女,当今太子殿下是五公主的一母同胞的兄长。从潜坻时昭节皇后就陪着景元帝,二人相濡以沫。
昭节皇后贤能,素有贤名。景元帝继位后也是对其敬重有加。
但是定安二年,宫廷最好的舞女燕兰殊在宫中献舞的时候被尊贵的景元帝一眼看中,直接纳入后宫。
起初昭节皇后并未在意,但景元帝却像灌了**汤一样,盛宠燕兰殊。
一个月基本都宿在燕兰殊处,后来也是大半个月都在燕兰殊那。
后宫意见纷纷,前朝弹劾,皇后规劝。
那个时候的燕兰殊才十七岁,性子尤为娇纵,皇后稍加训斥,直接怒怼皇后,甚至当场甩脸走人。
每次皇后责罚燕兰殊,还没罚跪几刻,景元帝就过来,燕兰殊扑过去一哭,不问缘由训斥皇后。
甚至有几位大臣因弹劾燕兰殊直接被罢官。
群臣震惊,大骂妖妃祸国。
后来燕兰殊两次怀孕,连生两女,却连失两女,悲痛欲绝。三年就被封为贵妃。
三年里,皇后常常和景元帝发生争吵。
一夜之间,辉煌的坤宁宫遽然浓烟滚滚,火光冲天,那一晚,宫人大叫着走水了,人仰马翻,连正在乾清宫批改奏折的景元帝一得到消息都亲自赶往坤宁宫的方向。
昭节皇后葬身火海。
关于皇后之死,所有人都怀疑是燕贵妃动的手。
但是碍于没有证据,景元帝也下令彻查,最后查出来的是昭节皇后**。
仍有风言风语。
姜岁私底下问过燕贵妃,燕贵妃不屑道,“我讨厌她是讨厌,但也不会动手害她。”
姜岁是相信的,燕贵妃没有这个心机手段。
她憎恶一个人的确憎恶,但没动过手。
昭节皇后对姜岁也很好,她小时候进宫在皇婶那,所以和五公主还有太子玩成一片。
后面皇后确实过于偏激了。
姜岁也不敢问五公主。
皇后死后,太子和公主处境并不好。
燕贵妃可能确实没有想过对他们动手,但是宫中不乏见风使舵的人。
公主七岁的时候被下毒,景元帝召所有太医来医治,无济于事,最后是一个太医颤声提出以血换血的办法。
必须是血亲的血。
全部人陷入沉默。
小姜岁知道妹妹要死了,难过地很。偷听到宫女谈话,她跑到紧闭的宫门,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妹妹。
她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地等在门前,一双黑亮杏眼,白里透红的红润脸庞,看着娇柔乖巧,可是却很是倔强,偷偷去拉过那个太医说她愿意,瞒着所有人和姜柠之换血。
等所有人都知道这事,明王匆匆跑进宫,只看到躺在床上苍白无力的小姜岁。
五公主醒了,小姜岁还昏迷。
明王什么都没说,坐在小姜岁边上,三个晚上都在陪着她。
幸好后来小姜岁醒了,但是身体差了,每天要喝很多药,漠北那边送来了很多珍奇古药。
五公主也多病缠身。
五公主躺在枕上,手指攥紧被角,问小姜岁为什么救她,“为什么救我?”
“我想救柠之,想救就去救了。”小姜岁浑然不在意。
这个世上有一个愿意为姜柠之付出生命,只有一个姜岁。
所有人把她放在后面,姜岁一直把她放心上。
……
“柠之,怎么了?”
“没事。”
姜岁撑着脑袋,“雪莲是给你的,一定要用。”
漠北传说,雪山上的雪莲治百病。在雪山之巅摘下雪莲,向长生天祈福,长生天会保佑此人平安顺遂。
“好。”
图南快马加鞭从漠北把雪莲送给五公主的时候,脸色差得明显。
姜岁身边的人没有那么多规矩,向来随性。
五公主逼问,他眼睛通红,告诉她,姜岁差点埋在雪地,偷偷一个人跑到雪山,碰到了雪狼,就为了这个雪莲。
漠北王震怒。
而姜岁修养了大半年。
“真听话,”姜岁笑了笑,摸了摸乖巧妹妹的头。
明丽的双眸透着肆无忌惮,上好云锦裁的骑装,配上那把弯刀。
十五岁还没有完全长开。
足以窥见好颜色。
但人们看到姜岁,第一眼只会注意到她的逍遥自在。
宫人们陆陆续续上前,麻利规整地收拾软榻,铺上细软的毛毯。
行云流水。
姜岁挑眉,不客气地躺上去。
“姐姐这次回京城待几天?”
五公主宫里的人效率高,青玉端上温好的果酒,摆好杯盘,酒香四溢。
清甜。
姜岁抿了一口,亮了亮眸。“不知道。”
“我在漠北收到的信是皇祖母病重。前几天在皇祖母那,她脸色不好,话里话外透出的意思,希望我在这待上一两年。”
姜岁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就是担心皇祖母出事。
太后老了。
燕贵妃病了。
她没有拒绝的余地。
难怪姐姐今年回得这么早。还以为……
五公主顿了片刻,有些犹豫。
“皇祖母骗你的。”
她垂眸,见姜岁手中酒空了,在兰皎倒酒之前先亲手给她倒满。“皇祖母身体康健,她只是想操心你的婚事,把你留在京城。”
她也想。
只是,五公主看着面前高兴饮酒的姜岁。
刚来她这的时候一袭宫装,高高的领子弄得她难受,一把扯开两个扣子。
手里拿着酒,却明显不喜欢小口地喝酒。
她一个人在那一道道碧瓦朱甍的深宫高墙下耗尽一生就已经够了。
姜岁前几天在慈宁宫陪太后的时候就多少猜到了,她懒懒伸个腰,“他们担心多了,阿翁不会让我留在这的,我就算看上了哪个人,也是他和我回草原。”
“也好。”
五公主低喃。
“但我这次会在京城待上一两年。”
她错谔抬头——
五公主姜柠之
今日的岁岁是霸道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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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红尘锁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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