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经入冬,尽管黎越训已经到了孕晚期,身子沉重,总易乏累,但君宏的生辰宴还是由他亲自督办的。
皇帝一向出手阔绰,对皇嗣们也是一视同仁,每年都有丰厚的生辰礼赏赐,不吝各色珍宝奇玩,不过这些都是惯例,对于尚且年幼的,还不懂赏玩之道的孩子们来说,不过新鲜一时,便要长久地进库房吃灰去了。
君宏也是如此,她兴致勃勃地将贺礼一一翻开看过,嘴上说着喜欢,其实当场便给抛之脑后,再想不起来,唯有黎越训做的蹴鞠被她宝贝地揣在怀里,兴奋地跑出门去和她新得的爱马分享。
想来对君宏而言,今年最特别的礼物便是母皇送她的这匹小马驹——它是匹枣红色的小马,皮毛滋养得油光水滑,性格很是温顺亲人。
当时君宏被蒙着眼睛,由殷庄曜亲自领她到院子里来看自己为她准备的生辰礼,还不等君宏拿下眼纱,小马像是有所感知,先她一步垂下脑袋,轻轻顶了顶君宏的小身板。
君宏没有防备,这小马又不知轻重,若不是被母皇牵着手,怕是要摔一跟头。
不过她丝毫没有怨言,激动得小脸涨红,像只小雀般蹦蹦跳跳地围着马驹打转,开心到难以置信地再次向母皇确认:“这是母皇送我的礼物吗?这是属于我的小马吗?”
殷庄曜微笑颔首:“喜欢吗?”
君宏搂着马脖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喜欢!我最最喜欢母皇了,母皇真好!”
送马驹的念头是很早就起了的。
有一年秋猎时,殷庄曜在帐中与爱侍闲谈,被一道带来请安的君宏就站在外面羡慕地仰着脑袋仔细打量母皇的高头大马,觉得母皇骑在马背上时威风极了,她也想坐上去。但那时候她个子怕是还没马腿高,便只能眼巴巴看着,心里干羡慕。
殷庄曜早注意到了帐外的小人,大渊对皇子的培养注重文武双全,她自己就是一身好功夫。本还想亲自教孩儿射猎,只是顾念君宏年幼,又身体孱弱,不能过度剧烈运动,连马术课都准备缓一缓,等君宏身体强健些了再叫她去。
虽然一时还不能骑,但送她个喜欢的马驹解眼馋,从小陪她玩,顺道培养感情,也是不错的。
宴席才刚结束,小寿星便急慌慌告退,捧着蹴鞠拉姊妹们去炫耀她的爱马了。
黎越训温柔地注视着她欢乐蹦跳远去的背影,低喃道:“又长大一岁呀。”
“明年这个时间,想来我们儿子都会走了。”殷庄曜慈爱的目光随着他的话短暂地看向门外,很快又重新落回到黎越训存在感愈发强烈的肚子上。
黎越训脸上又漾起笑意,抚着小腹,嗲声软语地和殷庄曜闲话起来:“妻主,今年的梅花可开了?”
天气转冷后,黎越训已许久不出门,御医上回来诊脉时还叮嘱过,要他适当走动走动,日后才好生产。
但殷庄曜难得休息一回,他才舍不得离开陛下身边,便骄纵地想叫陛下陪他一同去散步。而殷庄曜如今对黎越训宠爱更胜从前许多,几乎无有不依,这等小事,她自然不舍拒绝。
行至梅林,殷庄曜便屏退下人,亲自挽着黎越训陪他赏花漫步。黎越训很是喜欢浓烈的香,素白的纤纤玉手捧着红梅轻嗅,他露出难得的轻快的少男神态,天真纯然。
“妻主?”
殷庄曜被黎越训唤了一声,才回过神来,垂眸看向神色担忧的黎越训,他柳眉微蹙,又柔声问道:“妻主您这是怎么了?可是还有要事缠身?”
“无事,越儿多虑了。”殷庄曜温柔地抚摸过黎越训的眉头,又抬手折了一枝茂盛的红梅,细心去了杂枝,别在了他的鬓发间。
美人赏花,本就是一道别样的美景,殷庄曜方才不觉间便看痴了去。
她心底暗自叹息,自己到底还是年轻,兜兜转转竟还是被同一人美色误事。
不过黎越训无一不是以她为生,自己便是他的立身之本,况且她殷庄曜如今真正地大权在握,不过是偏爱个貌美的小男儿家,既喜欢,便多宠爱些又能如何。
看着黎越训故作羞赧地敛眉垂眸,温顺得像头小羔羊,殷庄曜心中愈发怜爱,俯身蜻蜓点水般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黎越训本想踮起脚尖回吻,但他沉重的身子和对孩儿的担忧不允许这么做,他嗲声央求了半天,殷庄曜才故作不情不愿地俯身屈就,纵容地叫他搂住了自己的脖颈,同样温柔地回抱住他的腰身。
他清泠的声音中溢满甜蜜:“陛下,您还记得您第一次带我出宫踏青的时候吗?”
那日殷庄曜和黎越训也是这样在春日里相拥。
四季轮转,几度春秋,只有他有幸伴在陛下身侧。
殷庄曜温暖的掌心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低笑道:“小男儿家就是矫情。”
黎越训才不管陛下怎么笑话他,仍把脸埋在她肩头。
殷庄曜又轻轻推他:“好了,愈发闹人。”
二人现在这个环抱彼此的姿势实在算不得赏心悦目,实在是因为黎越训的小腹愈发得大了,连想面对面依偎亲近彼此,都怕伤到腹中这小家伙,只能略略躬身避开。
既别扭,又怕累着了孕中辛苦的黎越训,殷庄曜可不想长久地丢人下去,温声哄道:“回去再叫你闹个够。”
转过年便又到了黎越训的生辰。
孕中过寿,原也是双喜临门,还是黎越训成皇后后第一个生辰,本最该大操大办的,殷庄曜甚至体贴地考虑起了要不要请他母家赴宴同乐。
但到底计划赶不上变化,天还未蒙蒙亮时,殷庄曜便被黎越训难以抑制的呼痛声惊醒——他提前发动了。
皇帝本还有七分的困意,在听到宫人回禀说是皇后要生了时立刻变成了十分的清醒。
不过皇后生产是大事,御医也叮嘱过这段时日随时会有发动的可能,满宫上下早做好了准备,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并未出任何乱子。
如果不算上里间正疼得哭天喊地的黎越训,在场最不镇定的怕是只有殷庄曜一人了。
殷庄曜也不是第一回陪产,但心底还是无比慌乱,从前总说黎越训心思重,但她自己现在也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起来。
从前江氏的难产而亡给她留下了一时的阴霾,但后面接二连三的皇嗣平安降生,殷庄曜也不曾记起过,甚至都快将这人的存在忘个彻底,但今天轮到了黎越训,她忽然又生起恐惧来。
殷庄曜这才突然发现她身为至高无上的人君,似乎还是并非能全然将一切掌控在手中的。
她能决定黎越训的生,却无法阻拦他的死。
虽然最初殷庄曜总觉得黎越训能为她诞下一个敏慧又健康的皇子便已是物尽其用,但现在她又一次背叛了从前的自己,闭眼在心底苦求梦中的送子仙人保佑黎越训的平安。
产程漫长,殷庄曜在外面煎熬,哪还记得自己的帝王威仪,眉心拧成一团,焦躁地来回踱步。黎越训大抵是痛得神志不清了,还哀哀哭求想将孩子活剖出来。
殷庄曜的焦躁瞬间被怒火烧得烟消云散,她再次被气的七窍生烟:“朕准你死了吗!”
这人总能挑动起她的各种情绪。或许是自幼的经历,叫殷庄曜感觉对所有人都生不出多少感情,喜欢只是一时兴起的新鲜感,唯有怨憎才是最分明,淡漠冷情之人,才最能喜怒不形于色。殷庄曜从前只觉得自己简直天生的帝王之姿。
殷庄曜原以为自己当真是无情,但面对黎越训时,她似乎不知觉间重新生出了七情六欲。或许从第一次怜惜他开始,自己就动了情。
怜爱怜爱,怜惜就是爱的开始。
但明明最开始她只是看中黎越训伶俐,好办事,又生得漂亮,只打算做一时消遣,利用他这把听话的刀处理干净她不喜欢的东西,不必亲自动手脏了自己的手,事后将已经没了利用价值的东西丢出去,自己仍是那个毫无瑕疵的完美明君。
怎么最后却舍不得将他丢开了。
殷庄曜闭了闭眼,再次起身走到门边,对黎越训道:“你的命都是朕的,何时由得了你!”
一声清亮的啼哭先一步回应了她。
“陛下大喜!诞下一位健康的皇子!”
殷庄曜怔怔地从宫人手中接过裹好包被的小皇子,才被送到母皇手上,她便像是有所感知般停了干嚎,眼睛慢慢睁开,身为母皇期盼已久的爱子,这是她第一次注视母皇的眼睛。
母子二人对视半晌,她忽然咧开嘴咿咿呀呀笑了起来。
殷庄曜也被小娃娃的笑哄得心花怒放,情不自禁露出温柔的笑意,抱着孩儿去看望她记挂不已的黎越训。
刚生产完,黎越训脸色还因疼痛而有些苍白,但好在他身子一向强健,精神还不错,抵着倦意等来了陛下。
等见到黎越训已然平坦的小腹,殷庄曜这才觉得有了怀中的小人是她与爱侍的孩儿的实感。
她揽住黎越训,指尖描摹过孩儿的眉眼,近瞧了才发觉他们的儿子容貌肖父多些,随了黎越训的美貌,以后定也是个风流债少不了的主儿。只是一双眼睛不像黎越训那样圆润无害,而是全然复刻了母亲殷庄曜的锐利。
原本那点有些陌生又缥缈的母爱彻底落到实处,殷庄曜哪还曾记得自己要精心考量培养储君的打算,她只知喜欢便要给最好的。
才一降生,这孩儿便被册封为了太子。
黎越训吃了一惊,杏眸圆睁,忙想劝道:“陛下!此事事关重大,不可轻率处之啊!”
殷庄曜轻轻摇头,握住黎越训的手,神色认真道:“越儿,相信我们君婞,她会是我们大渊最好的太子,未来也只会是比她母皇功绩更高的圣贤明主。”
“你相信我吗?”
黎越训泪眼盈盈,郑重点头。
殷庄曜将黎越训和君婞一同拥入怀中紧抱:“越儿,往后岁岁年年,你都只能在我身边。”
突然感觉不如改名叫帝王起居注?[捂脸笑哭]宝宝们感觉如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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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47、冷情帝×心机毒夫【番外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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