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身前事

姜染睁眼的瞬间房间内一片漆黑,拉来遮光的窗帘,终于是许久未见的晴天。

睡眼惺忪的洗漱完,姜染揉了揉眼睛来到厨房做午餐,等待烤面包的期间姜染顺手倒了杯牛奶,听着树梢上鸟儿的交响乐,似乎也还不错。

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下午,姜染吃完饭就出门打车到安市高铁车站旁一个小区。

映入眼帘是熙攘不息的街,只是楼下那家零食铺子换成了螺蛳粉店,宠物店海报上的新品是马达加斯加蟑螂,卖肥肠的铺子香了一路。

姜染感慨道现如今连蟑螂都有身价差别,还是先灭了家里的小强再说。

老小区没电梯,姜染只好慢悠悠地爬楼,下意识摸兜发现钥匙不见了,早知道就不听老瞿的了换个密码锁多省事,姜染想着叹了口气。

“还好没丢。”

姜染站在门口稳了稳稍稍颤动的手,深吸一口气。

“咔嗒。”

客厅的窗帘在离开之前只拉了里面那层薄纱,被温热的风轻柔卷起,窗外不知名的树分割成的细碎光晕映射在地面上,她被拉长的影子像是轮廓分明的孤山,点不燃。

指尖划过深黑色的琴盖,被复古蕾丝的琴布罩住,被遗忘的灰色乐章缓缓流动,尘埃也随之舞动着,炙热而滚烫。

姜染退后隐入阴影,推开了那扇门。

房间钥匙还是挂在门口的墙上,床头的相框里二人的笑容还是那么热烈,架子上还是挂着那件老瞿亲手织的毛衣。

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毫无征兆的。

像十六岁那年一样。

姜染来到床边蹲下打开柜子,取出户口本和身份证,仔细确认了证件随后放进了包里。

缓了缓站起身时脑袋里的酸胀感,姜染快步来到楼下复印了几份身份证复印件。

打印店的老板认出了姜染。

“小姑娘回来啦?好几年没见着你了。”

“是的,在外省工作呢。”

姜染礼貌的笑了笑。

“怪不得,平时就看你妈妈一个人每天下来遛狗,你家小狗自从来过店里还经常来串门嘞,哎哟,你妈妈喜欢十六那就喜欢的不得了!”

姜染笑容更甚,付完款匆匆道了别。

派出所离家不远,两个街区的距离,姜染拎着包哼哧哼哧走着。

“果然是老了,这么点路就累成这样。”

“也不知道老瞿怎么有劲儿天天忙里忙外的。”

姜染开始怀疑奔三的自己,好容易到了派出所,开始了一系列的流程。

先是注销户口,回收身份证,再就是拿着先前从医院开具的证明拿到了死亡注销证明。

“你好,这是你母亲的证件,请拿好。”

忙完这些已经快傍晚,姜染揉了揉肚子,不吃点东西怕是胃又要疼。

姜染想念老瞿煮的的青椒肉丝面了。

跑遍了附近的超市和菜市场,也没买到新鲜的食材,要么肉质太老,要么青椒不够辣。

姜染想起高二每个周末回家,老瞿都会煮一碗青椒肉丝面等着自己,她心想怎么那么好吃呢,原来是每天一大清早就去买菜回来。

瞿晓不擅长说鼓励和煽情的话,按她那个含蓄的性格,一碗香喷喷的面就是最好的表达。

原来食材和想念,早已经准备好迎接她。

姜染无精打采的慢慢晃了回去,才爬了五楼就气喘吁吁的不行,丢了包躺在沙发上放空着。

放松下来姜染才开始重新打量,家里一如既往的很整洁,一看就是平常细心打理。

老瞿房间衣架子上还挂着那件以前自己嫌老土一直没穿的毛衣。

想起那晚老瞿刚一织完毛衣,就乐呵呵的拿起衣服在姜染身上比划。

姜染一脸无奈的摆摆手。

“谁家高中生谁还穿这大红色?”

瞿晓倒没觉得什么。

“切,那我自己穿。”

那年冬天瞿晓没买新衣服,大年初一在家穿着这件毛衣跟姜染炫耀着自己的手艺。

“幼稚!”

“羡慕我就直说!”

回忆一帧帧过,珍贵又鲜活。

姜染不自觉抱紧了衣服,闻着上面熟悉又安心的味道进入了梦乡。

姜染两年前接到家人的电话时,正是她首场剧院演出结束的当晚。

姜染此时无比期待着今晚演出的最终呈现效果足够与这几个月的努力成正比。

《费加罗的婚礼》第二幕的第三场《你们可知道什么是爱情》。

国内的歌剧表演竞争力太大,能参演这部喜歌剧中的男童仆凯鲁比诺,在姜染看来已经是无比的荣幸。

唱段虽然简短,但作为其中最杰出的一段咏叹调,其表达的内容十分丰富。

情窦初开的小青年天真率直,向往爱情却又害怕表白。

姜染深知彼时的自己为什么感同身受。

为了这次演出,几个月来耗费的时间精力金钱姜染想想都肉疼。

长达三小时的演出终于完美落幕,全体演员来到台前谢幕,台下是经久不息的掌声与感动。

姜染抱着刚在台上收到的捧花回到后台换好了常服,与同事们合影留念完便准备打车回家。

谁曾想一打开手机,几十个未接来电和消息刷满屏幕。

姜染心头一跳,赶紧回拨了瞿晓的电话。

电话响了没多久,是小姨接听的。

“染染,你妈妈住院了,一晚上你的电话都打不通我们都要急死了!快回来吧!”

姜染一刻没敢多想,赶忙订了最近时间点的车票回家。

一夜未眠又在高铁上熬了几个小时的姜染,终于赶到了医院。

不知道该说幸与不幸,姜染见了瞿晓最后一面。

“很抱歉,我们尽力了,请节哀。”

医生没给姜染太多的缓冲时间。

这句话好像一句魔咒,死死纠缠着姜染。

不论是16岁那年,还是此时26岁的年关。

四周密不透风的哭声与叹气声让跪在床前的姜染有些耳鸣,眼睛干涩到流不出眼泪。

唯一长存的记忆是手掌心下瞿晓逐渐冰凉的体温。

处理好了所有后事,已是两个月后,新年的爆竹声和烟火气息弥漫开在这座小城,幸福的欢笑声伴随着万家灯火通明。

姜染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这段日子的奔走麻木了她的感官,又可叹生死好像大多都如此。

客厅的茶几上是瞿晓去年年底给姜染准备的生日礼物,上面还压着一封信。

姜染两个月来一直没敢打开看里面的内容,好像这样可以麻痹自己瞿晓还在她身边,姜染回卧室拿了衣服便转身去放水洗漱。

浴室的雾气迷了眼睛,姜染缓缓下沉把自己浸在了浴缸里,随之而来的窒息感终于冲破多日以来的紧绷感。

憋到满脸通红,姜染才猛的起身,求生的本能让她大口喘气。

细细密密的悲痛席卷了姜染的全身。

或者说是后悔,后悔和老瞿错过了这么多年。

姜染细数从小到大与老瞿的点点滴滴,她不得不承认无论如何身后永远有双手托着自己,磕着碰着都不怕痛。

16岁那年,瞿晓成了她与死亡之间最后一道屏障。

叛逆被自己打碎咽了下去,姜染心知老瞿的种种不易,她不能也不该再添加负担。

可无数个日夜的噩梦和愧疚感占满了姜染的身心,精神状态和身体日益衰败。

瞿晓领着办了休学的姜染全国到处跑,吃药面诊,最后还是被诊断为中度抑郁和重度焦虑。

瞿晓从一开始的无法理解和崩溃大哭,到最后平静沉默的接受了这个现实。

生活再次给这个肉眼可见憔悴的母亲重重一击,她强撑着陪伴姜染治疗了两年。

事到如今姜染仍然记忆犹新,老瞿每天换着花样给姜染做她爱吃的菜,哪怕没吃几口都会笑着鼓励安慰说:

“毛毛最棒了,再吃最后一口好不好呀?”

“哎呀毛毛真棒,吃了三口要奖励一口哦!”

医生告诉瞿晓,依照姜染目前的状态,能有盼头就能有痊愈的希望。

于是她鼓励姜染继续坚持学习音乐,每天坚持接送姜染学习专业课,瞿晓的爱是时刻不敢松开的手。

她慢慢发现,姜染没心没肺的笑声又时不时出现在老是被反锁的小房间里。

这足以证明她们的坚持是正确的。

姜染想备战高考,可以她目前的学习状态来看,不足以准备两个月后的音乐省考。

“妈妈,我是真的喜欢音乐。”

姜染说这句话时那种坚定的态度,打动了瞿晓身为母亲柔软的内心。

“怕不怕再来一年?”

“不怕!我只怕半途而废。”

复读的这年间,姜染看着身边的同学伙伴一个个步入大学,也不是没焦虑过,但是瞿晓告诉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快与慢不代表成功与失败,你要走好自己的节奏。”

于是姜染继续狂奔在音乐的世界里。

又是一年盛夏,姜染开心的抱着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书,证明了两年以来的努力。

属于姜染的激情与热烈再次出现在伸出的臂弯中,瞿晓眼含热泪的接受了这个拥抱。

那双一直紧握着的手,也在此刻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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