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嘴上便很没忌惮地搭话道:“大皇子叫她养的,一天闹肚子,一天发高热的,这般的体弱多病,可不像是个有福寿的。”

吴嫔一听就怂了,立马左右张望了两下,怯怯压低声音:“这话您敢说,妾可不敢听!”

珍婕妤娇娇嗤笑道:“瞧你那个老鼠胆子,实话都不敢听,怪不得嘴里也尽是些虚头巴脑的假话。”

吴嫔被她这样捅破,脸上不免有些挂不住,但一想也没几个人能在珍婕妤这儿落着好,也就不那么梗得慌了。

她当然知道珍婕妤最看不上的就是她巴结皇后这事。可老实讲,自打皇后入宫之后,她的日子反倒比从前好了不少,遥想去年陛下初登大宝,后宫就那么五六个妃嫔,连个愿意搭理她的人都没有。

吴嫔很快调理好了心绪,忽不经意地一瞥,就看到了个背对着众人、贴着墙站的小宫女。

不由新鲜地多看了好几眼。

凤藻宫作为规格仅次于皇帝所居的太极殿、甘露殿的宫殿,殿前惯来就是群娥排立、宫鬟如云,站着个宫女自不算什么,可一旦换成面墙而站就不一样了。

怎么看怎么惊奇惹眼。

不光是她,从正殿出来的宫妃们不少都看见了青簪。

和妃嫔们彼此之间互相品头论足时的窃窃苟苟不同,宫人不算是她们眼中正经的人,因而搬弄唇舌起来,也没什么道德上的拘忌。

有人招呼同伴:“呦,快来看啊,这里还有个面壁思过的宫女儿呢。”

她们掩口娇笑:“怪是臊人的。”

青簪自也觉察到了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轻蔑的、看笑话一般的打量,就好像芒刺一样,齐齐扎来。

幸好她并非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一次次的低眉折腰,足以令人失去太强烈的羞耻心。何况比之昨夜的窘迫,今日她一未失仪,二又是奉命为之,竟不觉多少难堪。

要看就看罢,总不会少层皮。

青簪便依旧坦然地亭亭立着,对那些纷杂的讥议置若罔闻。直到那些衣香鬓影都纷纷雀散,凤藻宫安静下来,皇后却仍迟迟没有召见的意思。

中途锦玉出来检看了一遭,见青簪规规矩矩地站着,挑不出什么错来,没趣地瘪了瘪嘴,就要回去。

青簪只能主动开口询问:“请问姑姑,娘娘何时得空宣我?”

锦玉笑眯眯停下道:“急什么,该宣你时自然宣你了,且等着罢!”

时近昼午,日头渐烈了,虽然还没到酷热难当的节候,可青簪熬了一夜,身子本就虚飘得很,而今好似一片被晒脱了水分的叶子,整个人蔫答答的,只凭最后的一点精神吊着。

到了这会儿,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皇后或许压根没想着要见她。

就像在侯府时一样。

从前青簪是分在老夫人院子里伺候的,那时的皇后便是府上的大小姐,每次到老夫人这儿来,都变着法子给青簪找差事做,譬如同样一份糕点要做上五六遍,口味甜了淡了、口感松了硬了,便都要重新来过。

老夫人对此从无制止,起初青簪也生出过怨怼,直到后来有一次听见老夫人同身边的嬷嬷讲:“兰贞这孩子娇纵惯了,从小要风得风。这时候我若是回护,她就越会觉得失了面子。明着不能欺负,背地里难道没有法子?这点子无伤大雅的小事,倒不如就随她去了。”

青簪这才知道老夫人的用心慈仁。

她不过一介奴婢,能让老夫人这般对她存有几分顾惜,大约就应当知足。

可究竟为什么……

不及想通皇后从一开始就如此强烈的敌意究竟何来,青簪眼中忽晃过一角柘黄色的长衫。

远远的,出现在眼角的余光里。

若非这颜色太扎眼,她不会这样警敏地捕捉到。

柘木千年,木色如日火通明,素有“黄金木”之美称。能衣柘黄者,天底下唯一人而已。

而这人,昨夜她才见过。

青簪几乎以为是自己困狠了、眼睛都胡花了,帝王出行,怎会没有监侍在前通报,御驾亲临,又怎么会无人唱礼、无人参拜?

可她不敢多看,哪怕只十中存一的可能,真的是圣驾,就足够骇人心胆了。

就在昨夜,她才欺君罔上地告诉皇帝她是在太后宫里伺候的,现在又怎么能教皇帝在凤藻宫看到自己?

妃子们的随口调笑不会要她的命,欺君之罪却是真的要杀头的。

宫装玲珑起伏的前襟已然近乎贴靠住墙,鼻尖的一抹莹雪也几乎快蹭上墙灰,青簪浑身紧绷。

她从无一刻如此刻那般希望自己当真是一只蝼蚁,至少可以仗着自身的微小安全藏身,不至防无可防地曝露于人前。

那身柘黄色越来越近。

然而,年轻的帝王踏过凤藻宫前的敞坪,从容稳步地迈上台墀,似乎并未看见一侧廊庑上遥立的身影,只是自中间的主径道目不斜视地进里去了。

和青簪奔波了一夜的虚惨不同,今日皇帝衮龙袍服、焜煌夺眼,远比昨夜更气宇威摧,与她愈发判若云泥。夜雨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分狼狈,以至于昨夜的相处都变得荒唐不真实起来。

也许是她多想了,皇帝很快就会忘记她?青簪轻轻呼出口气。

萧放一面走,一面抬手,止住欲行叩拜大礼的一众宫人,声音平和,又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凉薄:“皇后现在何处?”

外间伺候的人里最得脸的大太监冯必忙上前给皇帝引路。

内间,皇后亦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像个迎接夫君归家的新妇一样,急着起身上前,满头的簪珥都失去了稳静的风仪,比平日里多了些许颠摇。

临近了,皇后又停下来,面带着青涩的笑意,娇嗔道:“陛下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臣妾都没有准备。”

萧放似有还无地一声轻笑:“朕也想见见皇后私底下是什么样子。”

皇后竟有几分被这话撩拨到一般红了脸。在做一个沉稳得体的国母之前,她也是个女子,也会有她的春闺绮梦,也想要与夫婿亲近。

此时受到鼓舞,就依依含情挽了上去:“那臣妾如今的样子是否能教陛下满意?”

皇帝却已迈开一步,让她的手落了空。“昨日未能与皇后共膳,今日晌午补上,不算太晚?”

皇帝说这话时,宫人也勤敏地布置好了两处矮榻食床,供帝后分席而坐,同进午膳。

他遥据尊位,冷眼投望过来,便又显得疏离之至,殊不可亲。

皇后本欲再含羞带趣地答对上一句:“陛下若来,何时都不晚。”可见皇帝这般容态,便把那些亲近之词吞咽回了肚子里,变得无措起来:“可臣妾还没来得及让人准备膳食……”

凤藻宫的一日三餐都是小厨房准备的,并不走内膳房,今日只如常备了皇后一人的午膳,虽说份例足够,两人食用也绰绰有余,可用来招待帝王就不免局促了。

皇后这话却教一旁的徐得鹿听的直皱眉头,皇后娘娘您要是这么说,岂不是等同在嫌怪陛下也不打声招呼就不请自来?

何况陛下他既然都不请自来了,吃什么那还重要吗!

皇帝倒没多计较,淡淡道:“家常菜即可。”

皇帝二十四岁登基亲政,一年时间,不仅延承了先帝在世时未竟的变法和新政,甚至刀斧更利,直剜国朝腐肉,指向十三家旧姓氏族的痛处,手掌翻覆之间,杀猴祭天的事一点没少做。

说白了,皇后其实有些怕他。

她自个儿也有些怀疑言辞是不是不妥,忐忑地去探究皇帝脸上的神色,可皇帝面容只是一惯的沉冷,看不出情绪。

趁着传膳,皇后没忘记悄声让宫人把青簪遣回后头:“别让她丢人现眼丢到圣驾面前去了。”

宫人领命。

一直到饭菜端上来,帝后都再没几句交谈。

用过膳,皇帝便要走,皇后忙追上去牵住他的袖子,却只敢小心翼翼问:“那,陛下晚上还来吗?”

不是说要弥补昨夜?

萧放听懂了她的意思,略略回眸,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朕今晚有事。”

皇后心里不由两味搀半。

虽而陛下今晚不会来了,可他说有事,那么大概是当真有要紧事,至少不是要去陪别的妃子,那些新秀都还没承过宠呢。

皇后忍着失落道:“臣妾知道了。”

“不必送了。”皇帝冷硬下令。

皇后终于撒开手,听话地限步于内殿的门前,做起了一尊望夫石,一直到看不见人,她才又生起了闷气。

眼见皇帝走了,锦玉急忙同皇后汇报:“娘娘,宫人说,方才青簪在回去的路上昏过去了。”

“晕就晕了,慌慌张张做什么。”皇后撇下唇角,“就这么一会儿都站不住,当真娇贵的紧。阿爹阿娘还指望她来延承段家血脉……也就是她命好,昨天晚上竟没被禁卫带走!”

比起她昏不昏的,皇后更关心:“陛下没看见她罢?”

这小蹄子没别的本事,就是生的委实太好,阿爹阿娘又非要把人塞进她的凤藻宫,害得她只能成天提心吊胆防着。

不过,一个无权无势的宫女,她怎么都防得住就是了。

锦玉其实也不完全确定,但见皇后今时情绪不佳,便只往好听了说:“奴婢估摸着,应当是不曾看见,好在娘娘反应及时。”

“那便好。”皇后面上闪过一抹阴戾,她就是小心眼,就是容不得一个外室的女儿借着她来上位!

此时,圣驾将要离去,凤藻宫跪送的宫人们,齐刷刷地从内殿跪到了外殿。

昨天皇帝为了明昭仪放了皇后的鸽子,牵累得宫人们在皇后面前都要更夹紧尾巴做人,这会儿他们无不阴翳顿扫,如今伏地的姿态有多卑低,稍后在其他宫的人面前的腰板就可以有多硬挺。

可皇帝自泱泱众人中间阔步而过,始终目不旁视,不会将一人看入眼中。

唯独在纵穿过廊庑,将要走上广丽气派的殿庭的时候,他忽向侧后方轻掠去一眼。

很快,又淡然地收回目光。

徐得鹿敏锐觉察到这一动作,循着望看过去,只看到了空空如也的、髹朱绘藻的长廊。

陛下是在看什么?

皇后不想让太多人看到女鹅的脸所以让她面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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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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