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兮倩出身雕刻世家，在京都扎根多年，树大根深，后来嫁去的夫家又是工部的，官商结合，资源更是深厚。
所以徐兮倩这些日子里没来找乔月，乔月能理解，却也放不下她。
和顾怀玉谈妥后，乔月又张罗了好些事，等到手里的谈判资本攒够了，风声阵阵中，她才再次登门拜访。
好歹是风光过，有了熟脸，乔月进宅门几乎没费什么劲儿。
乔月刚入内宅，便见徐兮倩正在院中，拿着工具在雕刻屏风上的纹路。
引路的下人提醒道：“夫人，乔小姐来了。”
徐兮倩抬头望向乔月，朝她粲然一笑，她道：“来了？我正好也想去找你呢，你下的那八百件礼箱已经做好了，早上刚检查完，正装车呢，准备下午给你送去。”
乔月笑着应道：“那感情好啊，我们的瓷器也都出窑了，就等着你的礼箱进厂，开始进行装箱呢。”
店里装不下现货，所以乔月是准备到时候在门店进行预订后，直接从窑厂发货，由专人亲自送货上门，再请客人签收。——若是不满意，当场退货退款都行。
毕竟她卖的价格贵，关于服务体验、礼箱包装及售后服务，自然也是匹配上，叫人心里舒服，觉得值。
徐兮倩放下手里的刻刀，拿起一旁的湿帕擦手，边道：“你出的瓷，谁不期待呢？到时候你也给我留几套，正好快过年了，我给我家里的长辈们送去。都掌掌眼。”
见徐兮倩挣了自己千两银子，如今又主动回敬，乔月心里也来了劲儿。她笑道：“行啊，到时候店里开业你去挑，选中那套跟掌柜说。”
“行。”徐兮倩放下湿帕，望着乔月，她似想起什么似的，又笑问道：“听说官窑里的师傅们去你们窑场了？看来这风是真吹起来了？”
乔月知道，徐兮倩是想从她这儿得个准信儿。若这风头盖过了木材雕刻业，便意味着未来宫里的用度也会悄悄改变。比如说按礼制赏赐给官眷的，也可能会从木具改成瓷具。
此消彼长嘛。决定与顾怀玉合作时，乔月便算好了这一步。——怕徐兮倩没察觉到这阵风吹草动，乔月那天还特意大张旗鼓地欢迎了官窑的师傅。
表面上是为了全师傅们的面子，可乔月心里清楚，她主要还是想让徐兮倩开始揣摩商界的未来动态。
只需一条裂缝，乔月有信心能说服徐兮倩给她一个机会。
“未来只会更好。”乔月姿态柔和，可言语霸气，她笑呵呵道：“说来恍如隔世，可仔细一想，竟才过去两个月？从曾经的无人问津到如今......如今啊，这京城里随便抓一个人，都能夸上瓷器几句呢！”
乔月有意让徐兮倩再一次意识到，才两个月她便能做成这样，那么以后，谁敢说她不能带着瓷具超越木具呢？
好自信。
徐兮倩没忍住望向乔月，哪怕早知道乔月是个明媚张扬的人，可每一次，她仍然会被乔月烫到。
“是啊，就连我相公也与我说过，你前途无量。”徐兮倩称赞着，笑道：“对了，还有你新办的那个学堂......我也是刚听到街上都在聊，你真要做？”
真想要合作，乔月必须得让徐兮倩高看她，让徐兮倩相信她的潜力。所以这几天，乔月抢时间赶着布置下了这第二件事。
成功吸引徐兮倩的注意，乔月心里舒坦多了。好歹一番功夫没白费！
“告示我都贴在铺子门口了，还能有假?”乔月笑容肆意，她补充道：“当然，考虑到孩子们不一定都擅长读书习字，所以我还开了苏绣部、陶艺部、制铜部、乐器部......哦对了，沈岁也加入了我们协会！”
面对乔月的暗示，徐兮倩只是笑了笑，又避重就轻道：“你这个布局不错，除了读书，让大家能根据自己的爱好选择不同的专业，也是极好的，有一技之长，日后总不至于挨饿。”
不想让自己的一招一式显得太卖弄，太讨好，太上杆子。见徐兮倩不接招，乔月也不动声色地落了下来。
不能着急。即是博弈，谁先露出马脚便是输。
见乔月竟真决口不再提了。徐兮倩没忍住打量她，见她不骄不躁，甚至走到自己的屏风前打量，她不得不笑盈盈走上前，拉着她往书房里走。
没得抹客人面子的。再说了，乔月还与她有生意来往呢，看陶艺目前的架势，未来对礼箱的需求定也是源源不断的。
“听说除了包吃，你们每两个月还会开考呢？”徐兮倩递了个台阶，继续试探乔月的深浅道：“若是得了专业前十名，便能再得二十文铜板？做......做......奖学金？”
为了避免徐兮倩误会自己只剩心慈，乔月笑着强调道：“若是连续两次倒数，且学艺不合格的话，我们还是会劝退的。毕竟，不适合的话，该种田的还是去种田吧。”
“是！学艺还是要些灵性的。”徐兮倩点点头，接着问道：“那按你们说的，得了奖学金的孩子，真的能在三年后再进你们协会进行为期半年的实习？”
“都是为了刺激孩子们更努力学习。”乔月笑道：“等实习结束了，我们也会根据孩子们的能力给他定岗，是做师傅、还是做伙计、掌柜，就看他本事了。”
徐兮倩眉头微皱，真诚问道：“三年半......养到这一步才签身契，若是他走了可怎么是好？”
“养了三年半，若还是个只顾自身利益的小人，趁早走，我们也省心。”乔月笑呵呵解释道：“但契还是不能签早了，万一有些孩子出息，考进了宫里，或是中了举.....总不好是奴籍的！”
真能培养出这样一个孩子，说出去倒是给第一瓷局争光了，再说了，有乔月如此真心实意养育三年，若真进了宫里，或是进了官道，来日又怎会不护着昔日恩师？怎会不护着瓷局？
这步棋，是乔月下的远。
“你是好的。”徐兮倩感慨般呼了口气，又问：“养这么些人，你银子可够？”
乔月笑道：“我昨儿刚买下一山茶园、一片粮田，平日里清闲，便让孩子们在学堂里上学，等收茶农忙时便让孩子们去帮忙，自家人用着，也安心不是？”
徐兮倩认可地轻点点头，提醒道：“这样便是最好了。怕你亏不起。”
“人生在世，总不能只看眼前。”乔月抻了抻衣袖，也提醒道：“既然要长大，自然不能等真窜了个头，再来织衣的，是也不是？”
乔月想让徐兮倩知道她的野心，知道她不止算尽了未来，也算清了现在，算清了商道。
见徐兮倩微怔，乔月笑盈盈道：“且不说若真养出一群有本事的，就算只管着自家门前，能教会他们，日后我也能更大胆放心将铺子越开越多，越开越远，再说近些，养这么一群孩子，真有急忙时，也能让孩子们去厂里帮衬呀。”
纵然从小便不曾因缺人而头疼，可这并不代表徐兮倩不知道：人才难求。
听着乔月的精细布局，徐兮倩只剩惊艳，她忍不住侧目，却见少女肤白如雪，眉眼精灵。
白手起家，处处艰难。徐兮倩曾以为乔月只怕连眼前都自顾不暇，捉襟见肘，可今日深聊她才知道，乔月竟然不仅顾好了当下，还为以后做足了铺垫！
徐兮倩认可道：“是。”
本就是特意向就徐兮倩展示出自己惊人的商业头脑，乔月不相信徐兮倩不心动。
见徐兮倩望着自己的眼神越发尊重，乔月决定再试一次。
“徐姐姐。”乔月举止染着些撒娇的意味，她抱着徐兮倩，半靠在她肩膀上道：“如今是势不可挡了，可你也知道，这才两个月，我身边成熟的、有能力帮忙管事的人也确实不够，我今日来问你，也是想请你帮忙，瞧瞧有没有能引荐给我的人，来帮我张罗书院？——你放心，这银子自然是由第一瓷局出。”
抛出的这支橄榄枝何其隐晦。
退，可只帮忙介绍个可靠的人，但既有了这层关联，日后也方便彼此再试探商议。
进，徐兮倩可以直接将事情揽过去，顺势加入她们，并且将雕刻也加入学堂之中。——不费一分钱，便能顺势给自己也张罗人才。
“倒是要好生想想。”徐兮倩也明白乔月的意思，她端起桌上茶杯，借着抿茶的功夫，斟酌决策。
“我信姐姐。”乔月也知道逼不得，更急不得，她退到不远处坐下，握着木椅把手，垂着眸，掩饰内心的紧张与忐忑。
“乔月！”乔月听见徐兮倩喊她名字，她抬头，便见徐兮倩对她笑道：“这事儿便交给我吧。——就是不知道你的学堂够不够大？能不能容我们木雕也开间教坊？”
“自然是可以的！”乔月忍不住跳了起来，脚下碎步轻盈，她冒道徐兮倩身边，枕着她的肩膀道：“姐姐，欢迎你加入我们！”
乔月是真的很高兴。
真加入了协会，往后徐兮倩再给她做礼箱，哪能还是这个价呢？
乔月其实偷偷估算过，能拉来徐兮倩，未来买出的每套瓷器，在礼盒包装上她至少得剩下三成成本！
除此之外，既然成了股东，除了支援管理人才，自然也得一起承担学堂的收支了！这样一来，更是降低了乔月的风险和成本！
同时，有协会里的各项技艺互相背书，也能提高成交额占比相对更低的技艺在市场里的信任度及品牌力，将经济连带着发展起来。
齿轮终将行进。死棋盘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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