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开业前,乔月饶了些弯子,将齐夫人约到了乐坊,沈岁给她留了间僻静的厢房,里头有间暗格,刚好留她藏个人,也是方便的。
齐夫人到底是个聪明人,察觉乔月这是不想让薛知嬅知道,来时将踪迹也藏得颇深。
待将门关上了,两人目光相撞,各自心理的魑魅魍魉早照的清楚。
乔月给齐夫人倒了杯茶,脸上的笑意带着几分玩味,“你给我留的两个对手,我都收着了,能囫囵坐着这儿,操持铺子开张,我觉得挺好,也想给你个忠告:不该你染指的事,也该收手了。”
齐夫人面上也依然是笑意盈盈的,倒也没跟乔月装糊涂,更没再推说些“与我无关”的话。
接过乔月的茶,她将胳膊搭在桌面上,却是没碰,“昨儿个我去看知嬅时还听见风声呢,说是既要了人清白,便该给个说法,听说李家已经在张罗了,要李温瑜纳了那女子。”
相府的对策一一还在腹中,乔月自然没法知道,到底齐夫人才真正是圈子里的人,存些心思,竟真能摸索出其中的阴私,如今突然投诚,倒打的乔月措手不及。
乔月倒不相信蒋府敢议论相府的事,还教她听到,可齐夫人敢对她开口,自然也不是空穴来风,大概是看到了什么,再经过自己理解出的。
李家的算盘打的精细,只要将人娶了,身上的罪都算是脱了一半,若态度再诚恳些,小心些,积极些,再主动请罪,一来二去,说不定真是大事化了了。
李家的心思已经很明显了,至于她的那名员工——江书,到现在乔月都还没敢去见,便不太清楚那女孩的心思。
为妾?呵!不满归不满,可想到这是在古代,想到对于这个时期的女人而言贞洁又是何其重要,好些话她却不敢说死。
不是她给了机会给了安排,别人就得按照这条路一直走下去的。各人有各人的人生,各人有个人的苦与计量,若江书选择李温瑜,乔月也只能尊重。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悲情。
齐夫人肯塞给乔月这个消息,也算是示好了,乔月看回齐夫人,似笑非笑,“明儿我铺子开业,我不想节外生枝。与薛夫人的帐,我都记着,只是还没到我与她清算的时候,我不想打草惊蛇……”
齐夫人能拿薛夫人做刀,乔月自然也能拿齐夫人挡剑,齐夫人哪能听不出内里玄机,自然,若不是为了这了,乔月也不会让她来了。
不与她算账,倒把戴罪立功的余地给足,乔夫人轻笑了笑,“如今她也有满脑子的缠心事儿,哪还有心思出来逛逛,别说来给你凑热闹了,李温瑜的事儿闹出来后,她啊,便是门也出不去了。”
齐夫人总归是要比乔月圆润些,言语里没一句露白的,却是不着痕迹做了保的。
乔月好歹也是在府尹那头敲打过的,案子没结,罪她也还没与他们追论,依着府尹谨小慎微的劲儿与他可能存的打算,薛夫人会被看牢是在情理之中。
可事儿哪有绝对的,万一薛知嬅在家里呆不住,偷偷溜出来与她打擂台呢?为保万无一失,还是得让齐夫人帮她将人看住了。
齐夫人会答应也在意料之中,只是过程这么顺利,倒让乔月有些意外。
这样一味的顺从,倒让她更难摸索齐夫人的城府与筹谋,也判不准她这是要明哲保身,求一份息事宁人先隐藏起来,还是真的要与她熄战。
“这样自然最好。”乔月举起茶杯,朝齐夫人示意,“我不是很喜欢你,但我能接受聪明人。我与你的帐我姑且不去翻,但如果你想理,我也奉陪的。”
薛夫人虽然难缠,但从来不是对手。齐夫人倒算是棋逢对手,可她藏得太深,要想将证据找齐全,再连根拔起,啧,太费功夫。
乔月只能言尽于此。关于未来的阵痛,待到事发时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没办法,如今的她四面楚歌,早没了精力来防治未生的暗疮。
再说了,杀将,若不将其身前的马卒都给绞清,谁知道有哪个来替死的。
齐夫人面上依然是笑盈盈的,她没有端起茶杯,而是静静望着乔月,等到乔月食了口茶,她才抬了抬杯盖,“乔小姐糊涂,你与我有什么帐?哦,就算你想要生出些莫须有的……难道你以为我会怕?”
乔月还以为已经结束了,没想到才是个开始。
所以,如今只是乔夫人听完了她的心思,该是她来接乔夫人的招了。
乔月轻勾嘴角,笑意讽刺。她放下杯,只看着乔夫人,却也没有开口。
齐夫人掀了杯盖,轻搁在一旁,任热气腾腾往外冒,风从门缝里吹进来,什么也聚不住。
“沈岁走到今天,半只脚能踏进这个圈子,也是非常不容易的。有人不喜欢她吗?自然是有的,说起来,找几个死士趁着月黑风高将她从这世道上抹去,又有何难?”齐夫人的语气是如此的风情云淡,简直让人难以察觉她言语里的冷漠,与视命如草芥。
“她若是没了,倒是会有人替她收尸,说不定还会有不少纨绔要哭上一场呢,可,你真的觉得有人会替她报仇吗?”齐夫人傲慢轻笑,“京都这么大的一张网,活在里面的人生怕扽破了,都不敢用力。有些帐,哪怕是清楚的,也得糊涂。”
那一刻,乔月才真正见识到了齐夫人的獠牙,她蛰伏在最阴暗的草垛中,不曾出击,却看尽了人间戏。
“她还活得灿烂,不是因为有谁护着她,只不过是懒给她个痛快罢了,慢慢折磨,看着她挣扎的样子,心理倒爽利好些。”齐夫人满含嘲讽地轻笑,“值得珍稀的人物?呵,百姓眼里的天仙罢了,到了我们跟前,还不是做小伏低?”
听着像是在说沈岁,可乔月知道这是在含沙射影聊着她的境遇呢。
这一切她又何尝不知呢,只是当齐夫人这么直白地拆穿,她只觉得难堪,甚至羞愤。
所以,在她的计量礼,饶她一命,是为了折磨她?何其讽刺!
齐夫人静静望着乔月,将她的细微变化尽收眼底,“气愤嘛?也忍着吧。——如果你没准备好去死的话。”
乔月刚想动作,却听见天顶上有走过砖瓦的细碎声传来,见齐夫人眉眼淡定,她心里知道,上头大概便是齐夫人的人了。
——她知道齐夫人厉害,却没料到竟能有这么的滴水不漏。
“怀玉哥哥喜欢你。”齐夫人低下眼,露出几分伤心的模样,“他以前也帮过好些人,可是他都没喜欢过她们。但你……怎么就不一样了呢……”
茶已经凉了,齐夫人轻抬起手腕,围着杯沿抚摸,好半晌,才说了一句:“乔月,你让我不高兴了,很不高兴。”
乔月曾以为会有一些更明确的要求。比如:要她离开顾怀玉,或者不要让顾怀玉奔波操劳、要让顾怀玉高兴。
但是没有,就这么简单一句,简直让人捉摸不透。
乔月知道齐夫人喜欢顾怀玉,但她从未设想过齐夫人的偏执。
“茶是干净的。可惜,我从来不轻易喝外面的茶。”齐夫人仿佛回了神,她偏头看向乔月,眉眼里竟是笑意,“被茶泼过没有?”
乔月猜到了齐夫人想做什么,她刚想起身,一碗茶已经淋了过来,泼到了她的半张脸,染湿衣襟,不成体统。
“这么出去实在不好。”齐夫人往窗户边走去,轻推开窗,望着窗下河畔,她转身轻笑道:“从这里跳下去吧,就当是不小心落水,自然就没人见怪了。”
青天白日,要乔月跳下去,冬日里的衣服厚,倒没有走光的风险,可真这么跳下去了,无论会不会凫水,贴着几层吸满水的衣服都会很吃力,再者,天太冷了,容易失温。
“乔月,明天就要开业了,不是还有一堆事儿要忙吗?快点儿吧。”齐夫人的语气隐含几分警告,她在威逼乔月。
原来也不过就这样啊。本来还怒火中烧的,乔月却觉得心理跟着静了下来,她跟着起身,抬手擦了擦下巴上的水渍,倒显出从容淡定。
倒是齐夫人被她这副模样给折磨到了,狠狠将手里的茶碗砸出去,瓷片在脚下飞溅,险些扎伤人。
“我本来还想不明白,既然你这么喜欢顾怀玉,为什么又要嫁给齐公子呢。 ”乔月抬眼望向齐夫人,眼里带着几分利,“原来,是茶不干净啊。”
“瞒的倒是不错,不过,在贵圈里怕是早传开了吧?否则以你的手段,哪能脱不了身?”乔月反将其军,轻笑了笑,“所以,能成功算计你的人会是谁呢?不会是你的父亲燕大人吧?”
关于齐夫人的家世,庆喜搜罗来的消息比较零碎,也不算有什么真正能拿捏住人的,但至少,齐夫人的人际关系与一些基本的资料,还是有的。
这么病态的心理,自然是受了病态的折磨,乔月一直在琢磨齐夫人的言辞态度,也总算是沿着蛛丝马迹,猜到了一些私隐。——燕大人可是非常喜欢齐家这门亲事的!
“我现在也很不高兴,所以,薛夫人明日要是来了也不错,刚好给我出出气。——反正后头有的是人给我们擦屁股。”乔月态度随性,“至于生意,啧,能做的好最好了,若是不顺利,我还有点积蓄,也无伤大雅吧。要是实在撑不下去了,就让顾怀玉帮我销了呗,反正快过年了,宫里总得置办些东西吧?”
乔月是故意的,这也是她的猜测。——齐夫人这么干脆答应帮她,难道不是因为看到自己扯出麻烦后,又是顾怀玉忙前忙后地摆平?
总是关心则乱的。人一旦有了软肋,就没有密不透风地。
信步闲庭往齐夫人跟前走了几步,乔月望了眼河畔,笑盈盈道:“齐夫人,我是怕冷的,就不跳了,要不,你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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