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热的季节,也是蛰伏的季节。
将里外都布置下后,乔月派庆喜去了之江,自己则利用早上窝在府上办公。
乔月以前都是直接带庆喜的,如今能亲身来教他们,没人不高兴。
负责拍卖馆的李明姝、负责窑厂的大叔叔,负责所有人事政务的乔珍,负责查仿制品案的周慎、负责回收所有仿瓷的周吉,每天都会来跟她汇报所跟进的事项。
也是趁着时机,乔月带着乔珍将第一瓷局的架构全部理顺了,又带着李明姝针对拍卖馆做了品牌未来三年的战略。
上午处理工作,到了中午,乔月便会回第一瓷局和瓷师们一起吃饭,再顺便带上八名瓷师去文协学堂,给陶艺部的孩子们讲课。
有乔月带着,出什么事她都有主意,而让瓷师们纷纷排开时间,乔月是想着:每个人都能在这不自由的时光里,至少轮上一天外出,瞧瞧京都风光。
在这里的下午,乔月时而听瓷师们上课,时而制瓷,时而看看孩子们的作品。
文协学堂其实也运作大半年了,她好不容易来一次,便有勇敢的孩子带着作品来找她。
有的脑子活泛,有的制瓷有灵性,她在她们身上看到了希望,像春天饮水的禾苗,一点点舒展生长,在阳光下灿烂。
由慈善拍卖会所得资产创办下慈商学堂也开业了,这座学堂是由王景寻了个管事的来负责,毕竟交出去了,乔月便也没过问,更不干预。
慈商学院离文协学堂不远,乔月偶尔也会过去看看,有空时,也会抽一整个下午和孩子们讨论从商、经营的思路。
乔月的知识体系和这个时代的不太相同,她不随便教,只让孩子们提问,由此再延展回答。
倒不为能教出什么,只是听一听,也能打开思路。
这半个月,她尽力维持井然有序的生活,她知道,算计她的人在蛰伏,而她也一样。
自始至终她都太冷静,所有人看到她这样,便也觉得如今的萧条好像也没什么。
就这么懵懵懂懂迎来了七月。
跟瓷师们吃完饭,乔月才往前院溜达,却见另一桌的元宝跟了上来。
“师父!”元宝的眼睛亮盈盈的。“师父,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因为忙,乔月已经有很长的时间没有好好看过元宝了。
如今她冷不丁地靠近,乔月才发现她长高了,不知不觉,她们都长了一岁。
纵然很少亲近,元宝也不惧乔月,见乔月对她笑,她便敢牵着乔月的手,拉着她往窑厂那边去。
跟着她跑,乔月觉得她们都好像孩子。
她望着天真的元宝,见她转过头看向她,笑盈盈道:“师父,你跟我走吧。放心,不会耽误你很久。”
元宝是个心里有分寸的孩子,只这句“耽误”,倒让乔月觉得心里发酸。
乔月教她的时间越来越少,可元宝从未有过任何怨言,她在乔月看不见的地方勤奋上进,所有人都不止一提地夸过元宝是最努力的。
穿过一座座窑,元宝带着她去了最里间,那是乔月专用的窑,初时她还常在这里烧瓷,后来她忙别的了,这里便留给了元宝。
一时间记忆涌上来,乔月想起了那个失意的夜晚,也想起了那天后她立下的决心。
时间过的真快。
元宝轻轻喘息,她望向乔月,眼睛水盈盈的。“师父,你教过我的,我一直都很想做好。”
苍天可鉴,元宝夜以继日地钻研,不负任何人!
乔月忍不住摸了摸元宝的头,温柔道:“元宝,如今景德和德化的大师都在,你有什么不懂的要好好请教他们!——很抱歉,师父没有好好陪你。”
“师父一直在我心上陪着我呢。”元宝的笑容天真纯粹,“师父,就算我们相隔万里,我也从未怀疑我们心在一处,在这儿,在手上,在釉里,在窑炉里......师父,我从未觉得你离开过。”
像漂泊的船突然触到了岸,那一刻,乔月突然觉得有些感动。元宝温柔地接纳,让她不安的心灵一时有了归处。
只觉得眼里有些热,乔月擦了擦眼角,对她笑道:“谢谢你,元宝!”
“是我该谢谢你!”元宝说着,神采飞扬,“师父,我想送给你的礼物,如今终于烧出来了!虽然迟了些,也希望你能收下!”
元宝说着小跑进屋子,抱出一只雕工粗糙的木盒,她走到乔月身前,仰望着她,期待道:“师父,请你打开吧!”
乔月只觉得自己的手有些颤,她掐了掐指尖,克制情绪,打开木盒。
元宝:“师父,你理想中的釉里红,是这样吗?”
元宝烧制的是釉里红玉壶春瓶,图案选的是一颗圆润饱满的寿桃像。
因为所填红釉略微高出白釉釉面,反倒让寿桃呈现出立体手感。乔月拿在手里细细抚摸,只叹瓷器细腻光滑。
乔月:“你这是以白釉铺底,剔花填红釉的技法来做的?”
元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挠了挠脑袋道:“是呀!”
真是青出于蓝,乔月浅笑了笑,忍不住感叹:“真漂亮呀!如今看来,你已经学会贯通运用所学的技术了,对温度的掌握也已成熟,很不错。”
元宝的作品比乔月最初做的那些都要好,摆脱了原膜的黑红、粉红的晦暗色调,洁白的釉面与明艳的釉里红相辉映,色泽鲜艳煞是好看!
元宝见乔月满意,只憨憨笑着,捧着通红的小脸,静静望着乔月。
乔月抬眼看她,见她的目光渐渐沉下来,认真又深刻,乔月问她:“怎么了?”
元宝紧抿了抿唇,两只拳头紧捏着。
元宝:“师父,你喜欢养身,喜欢早睡早起,喜欢喝枸杞茶,喜欢吃好吃的......你现在所过的都不是你想要的生活。——师父,总有一天我们长大,直到能为你挡风遮雨,由你为自己而活!”
却没想到尽是这么柔软的一句,乔月只觉得心里像被人轻轻捏了一把,让人觉得酸。
元宝:“师父,希望那天能早点到来,你就不用再那么累。以后,庆喜替你接生意,我替你担瓷艺,我们做你永远的后盾!”
真诚永远是催泪必杀,当十一岁的元宝如许诺般说出这番话时,乔月再次确信:这一路风雨走来,永远值得。
元宝灿然一笑,饱含纯粹与童真,“师父,我会努力超越你的,我要成为最棒的瓷师,恩,做最棒的!”
那一刻,乔月突然又想起了那个灰蒙蒙的黎明,元宝也是这样,挥着拳头告诉她“永不言弃!”
也是那一刻,乔月相信,总有一天元宝会成为瓷艺届的未来领袖。
只是,当那一天与这一天重合,当她再一次向她说出她的志向。
她们都感受到了,比梦想扎根更深的,是无私地付出,换来的无悔的爱。
乔月忍不住红了眼睛,她抬手拍了拍元宝的脑袋,轻轻的,柔柔的。
乔月:“元宝,我很期待看到那一天,但不是为了我,只是因为你。——师父相信,你一定会成为最棒的瓷师,甚至带领更多像你这样的女孩子,一起迎接属于你们的时代。”
能得到乔月的认可,元宝很高兴,她灿笑着扑过去将乔月抱住,在她怀里用力点了点头。
窑厂的火从未断过,这里几乎是夏天最热的地方。
元宝抱了乔月一会儿便松开了,她望着乔月,朝她挥了挥手,“师父,你去忙吧。”
她并没有多霸占她一时,仿佛只是意外闯进来了,如今又乖巧地退了回去。
乔月静静望着元宝,那一刻,她很想多陪陪她,多看看她,可是她知道,她实现不了。
她像风里的柳絮,随时随地落到任何地方。
而元宝则像长在窑边的树,永远地驻扎在这儿。
聚少离多,就是她们之间的结果。
“乔月!”乔珍从后头唤她,“周慎来了!”
元宝听了,赶忙推了推乔月,“师父!你快去吧!我......我一会儿给你泡枸杞茶!”
件件事乔月都不敢放松,听那头催,她赶忙往外头去,边与元宝道:“元宝,我晚点也给你送样东西!”
乔珍见乔月往这边走了,她下意识看了看周围,边迎上乔月,“周慎去寻大叔叔张叔了,说是有东西要大家看看。”
“要让大叔叔和张叔去看?”乔月心里有了猜测,“莫非是找着了那些被偷的瓷器?”
乔珍细细想了想,“这段时间他放了好多眼睛帮忙看,摊开了面儿,挖的多,能找出来......也说不定。”
“周慎眼睛贼,看东西基本不走眼。”乔月仔细抿了抿其中深意,“他来寻我,应该是怕打草惊蛇。”
两人从窑厂回了院里,刚踏进会客室,便见周慎站在厅中,低埋着头深思。
“周慎。”乔月叫了他一声。
周慎忙抬起头,朝乔月笑了笑,“乔总,今儿早上被事儿缠着了,没来得及去见您,您见谅,这不,我拿着事儿来了,还得你给个主意。”
乔月走进院子,便见上座桌边放着一支三果纹高足碗。
乍一看形色倒是别致,可她拿起来细瞧,便发现这是个不成的品。
一阵脚步声传来,影子往里一扑,乔月转头,便见大叔叔和张叔已经来了。
两人见到乔月手里拿着的东西,脸色都变了,跟上来仔细看过,最后......也只是失魂般点点头。
“倒真被你找出来了。”乔月低喃着在一旁坐下,她问:“是从倒爷手里收来的?”
周慎摇了摇头,“是从别人的瓷铺子里收来的!就这一只,开价便是百两银子,我呲他怎么不去抢,他便说:这瓷姓乔,独一无二。他只说他也是机缘巧合收来的,这价格,低不了。”
乔大愤怒惊呼:“这破落货卖百两银子?天杀的,这是想砸谁的招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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