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月只觉得心里如被敲了一铜锣,嗡嗡作响。
顾怀玉却没退,“瓷娘将从京都前往津门的路拓宽了三丈,路面也修整了一遍。她花了多少银子,我不知道,可如果是朝廷来做呢?便是走完流程,起码就得半年,再讲拨款,至少要千两罢?一点点盘剥下去,到了百姓手里,能不能拿到几铜板,还是两说!”
顾怀玉态度坚硬,似一块咬不动的顽石,撞的人头晕目眩。
事实摊开了只剩难看,乔月紧紧捏着裙摆,即为顾怀玉的挺身而出感动,又气他实在是关心则乱处处鲁莽。
顾王爷忍不住捂了捂胸口,狠狠瞪了顾怀玉一眼,“你有话好好说,这是看着你长大的堂叔,又没说要问你的罪,你急什么?非要作死?”
顾王爷这话显然有偏袒之心,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既然亲弟弟都发了话,皇上这才笑了笑,露了个好脸色。
松了就好,乔月忍不住长呼了一口气。她悄悄睨着皇上脸色,揣测皇上心底的所思所想。
其实她如今的位置十分巧妙,虽是商人,可所做的许多事都都偏向皇家,就算拿出来挑剔,也找不出多少私心。
应该不是想要讨伐她吧?
顾怀玉也跟着软了语气,“我是气那些心怀不轨、中饱私囊的庸官!皇上,瓷娘是商人,可也是个心向国家的良民,既然都是为国效力,又何必分是否食君俸禄呢?”
皇上只静静盯着顾怀玉,好半晌,才问道:“你是不是喜欢她?”
在座的都被问地一愣,这话题转的太过生硬,任谁也没想到。
顾怀玉瞪圆了眼睛,只呆呆望着皇上,这幅又呆又愣的模样,倒是默认了。
顾王爷吓了一跳,直嚷嚷道:“你小子,如今二十一了还不肯成亲,莫不是因为这个?”
妃嫔一听,忙捂着嘴乐,只一下子,又将话题又拉回了家宴之上。
顾怀玉讪讪道:“成亲嘛,那不是早晚的事,爹,好男儿志在千里,为圣上分忧,才是我如今的首要!”
顾怀玉紧着他数落,“一个商女,门不当户不对的,就算是喜欢,纳来作妾便罢了,你可别犯糊涂!”
顾怀玉只昂着头,望着乔月的方向倔道:“这事儿你说了不算。”
皇上笑了笑,端起一旁的酒杯,他睨着顾怀玉,叮嘱道:“只要民心向国,民心敬国,民心为国,何罪之有?怀玉,做好事是好,重要的是,要保证银子绝对不会流向不该流的地方。——有你看着,我心安。”
乔月心里不由地一颤,这话何其耳熟!她自然更记得,当初在之江面对盛大人的质问时,她便是说过这话的......
所以这朝堂上,绝不只有泛泛之辈,而帝王的耳目,也远在千里!
再仔细回味皇上的第一句,乔月这才有了几分信心,也许皇上不是在问责她,毕竟她挣的大都是百官与富商的钱。
可,她挣得那样多,富商便罢了,百官的银子是从何而来呢?又有多少是搜刮着民脂民膏呢?
兜兜转转,皇上在意的,其实还是民生。
顾怀玉也品出了皇上的意思,他一撩衣摆,抬手行礼道:“皇上放心!出了事,头一个拿我吧!”
顾怀玉以命作保,这份信任与袒护,让乔月心里感动,又见顾王爷吹胡子瞪眼,只教人觉得若不是场面不对,他怕是要跳起来锤顾怀玉了。
皇上见弟弟那副模样,也跟着笑了笑,“若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之辈,怀玉,到时你领着她来宫里论功行赏吧!”
“到时”,便意味着皇上给了机会,就看乔月接下来又会如何为国奉献了。
既然是论功行赏,若是政治及性质都正确,自然有机会从民商变为皇商。
顾怀玉听了,忙抬手行礼道:“谢皇上!”
皇上只挥了挥手笑道:“吃吧,吃吧!除夕了,还望来年顺遂,国泰民安!”
一场宴席欢散,顾怀玉走在最后,悄悄带着乔月退场。
两人借着月色往宫外走,寒风刺手,趁着无人敢抬头看他们,乔月在夜色中伸出胳膊揽他。
顾怀玉低头睨着她,他轻笑一声,紧紧护着乔月的手,揣在怀里。“今夜吓着没?”
乔月轻摇了摇头,“小玉儿,让你沦为大龄剩男叫人笑话,受委屈了啊!你放心,到时候成亲,我拿十里红妆娶你!”
顾怀玉没想到乔月想的竟是这些,免不了咯咯直笑,“我爹说的那些,你也别放心上,毕竟,以我们这样的身份也不适合与太厉害的人家结亲。”
不就是怕亲王造反吗?乔月心里自然清楚,靠着顾怀玉,笑嘻嘻道:“那是,能遇上像我这种没根基但有本事的人,你们顾家就偷着乐吧!”
乔月似乎永远如此,明媚到刺眼,顾怀玉睨着她,再次忍不住感慨,“自信,真自信。”
“优雅,真优雅!”一朵冰花落在脸颊上,乔月抬手摸了摸,疑惑道:“小玉儿,有这么感动?怎么还哭了?”
“谁哭了?”顾怀玉轻嗤一声,又觉得脸上也跟着跌下来一朵冰冷,他抬头,见风雪纷纷。
“下雪了。”
“下雪了!”
瑞雪兆丰年。
乔月凝望着顾怀玉,见他也望着自己,一双眼温柔,她突然觉得,今夜真美,真是月亮惹的祸。
乔月抬手抓着顾怀玉的衣领,将他向自己怀里一扯,便是他底下身子,她踮起脚尖,终归碰着了。
带着冰雪冷意的吻,与含情脉脉的爱。
——
乍暖还寒时。乔月在京都主持完第一瓷局的开年开店,走完人情,中秋也过完了。
庆喜和田小娟收拾了行李回之江,乔月也收拾完行李去了津门。
早先靠文协学堂博了个善心仁义的好名声,年底又攒了一月的宣传展览,如今开年,商人们再回津门,从这儿海渡时,便直接从第一瓷局拿货了。
见生意络绎不绝,也算是厚积薄发了。
津门的开业与经营都是由苏有金主持的,方向没错,有些波折也无伤大雅,乔月居身幕后,在津门守了一个月,等周慎将京都的工作都与周吉交接妥善了,人一齐,乔月才领着大家去往淄川。
南下之行道长路远,乔二叔的性格太踏实,反而容易被蒙蔽。而周慎年轻力壮,脑子也活泛,再加上刚查完仿瓷案,手底下也集结了一帮机敏彪悍的兄弟......
所以乔月的打算是,让乔二叔接管地方,真等整个工程全面动工了,如果不出意外,还是交给周慎。
这段路不短,足足赶了两天马车才到。
乔月带着一行人在淄川留了十天,主要就是看宅子,看经济,看地址。
考量了几天,乔月终于在市中心买了座小宅子。
乔月与乔二道:“府上直接挂第一瓷局罢,也省的再买铺子了。到时候,前院办事,后院住人。”
乔二望了眼统共只有十来间房的后院,又望了眼规模更简陋的前院,他挠了挠鼻子提醒乔月:“这宅子不大。”
乔月承认道:“这里只是作为第一瓷局南下的中转站,主要还是留给我们自己人休整的......周慎,你怎么看?”
周慎边听边思索,见乔月考验自己,他才开口:“要去海州,经过淄川是最近的路,所以,选这里,是不得不选。可这里油水少,商人少......就目前而言,的确不适合建第一瓷坊。”
乔二这才恍悟,“怪不得,就说你怎么连铺子也不看,反倒是成天去农庄那头转悠。——是要先在那边买田买园建文协学堂吗?待路修成后再开瓷坊?”
周慎摇摇头继续分析:“依我看,真要开文协学堂,还不一定有人买账呢。这帮淄川人根本追艺附雅的心思,更没有学艺的思路。跟他们讲瓷,只怕对牛弹琴。”
因地制宜,就要学会根据地方条件调整经济策略。
周慎是在市井中摸爬大的,对于市场的洞察自然更全面些。
能意识这一步,乔月已经很满意,她提点道:“虽然都是为了达到宣扬第一瓷局的目的,可不同地方,就得选用不同的方法,绝不能直接照搬过去。”
周慎在一旁细思盘算,“京都的第一瓷坊是靠第一瓷局的拍卖会给宣传起来的,津门的第一瓷坊是靠文协学堂给宣传起来的,淄川......淄川地大土肥,种的庄稼种果林都不错!”
乔二跟着周慎理了理思路,一拍大腿感叹道:“去年年末,咱们不是说要开那个什么助农站吗?嘶——什么送种子,教农识......”
周慎轻拍掌心,惊喜道:“是了,淄川人在乎农产!以助农站吸引他们,效果定然不会差!如此看来,如今虽不算富裕,但好歹是有田有地有人有心,待路修通后,提高运输的量级,降低运输的时间成本,自然有法子通过农收改变淄川的处境。”
乔二忙拍起掌来,“好啊!好啊!到时咱们的第一瓷坊也能打开局面了!”
见两人越聊越兴奋,乔月忍不住提醒他们:“别忘了我们落户淄川的原由!我们是我们,淄川是淄川。淄川最需要的是让这里走出去与走进来都能变得更简单些。——我说的不止是修路,而是淄川得先闯出自己的名头,否则的话,第一瓷局成全不了它,它也成就不了第一瓷局。”
如今愿意占个位置,再帮衬一把,是因为银子毕竟不能吃,而在古代,最根本的保障还得靠粮食收成。这也是国家的统治核心。
做这件事,也是为了向圣上表明她的真心:第一瓷局,非唯利是图也,行到之处,为天下计。
阔绰的地方挣钱,辽广的地域助农。在有钱的地方挣了钱补贴穷的地方,先富带后富,也不辜负顾怀玉在圣上跟前为她挺身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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