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后的天气不再那么灼热。
九点半的太阳升得老高，整个城市都已经清醒过来。
一中斜对街的小巷，许言俞刚下了楼，就被太阳照得微微眯眼。他不耐烦的偏了偏头，慢吞吞移到马路东边，沿着那一溜早餐店往前走。
蓝白相间的一中校服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格外显眼，有路过的老大爷注意到，以为是不愿意去上课的坏学生，恨铁不成钢招呼：“上课已经迟到了！还不快走？”
沿着路边走路的人好像什么也没听到，脚步不变往前走着。
倒是早餐店老板仰头看了眼，动作麻利的把小笼包装好递过来，笑着说：“没事，他就这样。”
“聪明，就算不去学校考试也回回第一。我儿子和他一个班，我上次去参加家长会才知道，他家里也从不管他，他就是自己争气。我家孩子要是能有他一半聪明，我做梦都能笑醒。”
老大爷接过小笼包，偏头去看早已走远的人。
蓝白色校服松垮挂在肩膀上，衬得少年人更加清瘦。不知道哪儿折射来的阳光照在他肩膀上，还没等人看清，他就又往前走一步，转弯不见了。
站在巷口，看着五十米外气派而庄严的一中大门，许言俞陷入短暂沉思。
校门口这条街南北朝向，太阳直射找不到任何遮阳的地方，许言俞顶着太阳思考不到一秒钟，很快做出决定。
原地转了九十度，他反身往一中反方向走去。
去网吧，等到中午放学再想下午要不要去学校。
脚还没落地，迎面看到那边七八个人零零散散站着，其中一个看到自己后小炮弹一样冲过来，一边跑还一边用手指着自己，叫：“许言俞！”
目光扫过那头小卷毛和平平无奇的脸，再往下看到对方身上同样白中带蓝的校服，许言俞接着往前走，在对方冲到自己面前时，自然伸出手握住对方的手。
记不住脸，也不知道这是谁。但穿着一中校服，应该是同学吧。
他敷衍的左右晃了晃对方的手，目光扫过刚刚和他站在一起的那群人。心不在焉随意问：“你们也迟到了？还去学校？”
小卷毛被许言俞刚刚的握手弄得云里雾里，现在又被问题劈头盖脸这么一砸，自己也莫名其妙的回答：“不去。”
许言俞招呼：“那我们去打游戏吧。”
“打什么？”
小卷毛下意识这么问，跟着许言俞走了两步。
眼看许言俞一边走还一边和自己带来的那几个人打招呼，而那些自己召集来的小弟一脸见了鬼似的看着自己，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站定并大声询问：“谁要和你去打游戏？！你认识我吗？！”
隔着不到半米的距离，他看到许言俞终于把目光停在自己脸上。
即使不是第一次了，面对许言俞的注视他还是会有些紧张。
许言俞太瘦了，身材瘦高，脸也是窄窄的，凤眼高鼻薄唇，每一个线条都很锋利，面无表情眯眼的时候无端显得冷测测的。现在这么看着自己，好像黑白动画片里的狐狸妖怪，让人琢磨不透。
小卷毛屏住呼吸，等待许言俞的答案。
但许言俞只是看着他，似乎绞尽脑汁想从脑海里找出这张脸来。但两秒后还是什么都没想到。
小卷毛看着他的眼神从专注变成无所谓的淡然，接着彬彬有礼道歉，声音微哑，尾音因散漫拉得很长，含含糊糊的：“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说着就越过自己，自然往前走。
刚刚因为紧张屏住的呼吸现在更是喘不上来，小卷毛都要气疯了：“我认识你！”
许言俞又回头看他，眼睛稍微弯起来，虽然他本人并没有任何诱哄的念头，但看上去依旧勾人心魄：“那你要和我一起去打游戏吗？”
“谁要和你一起打游戏啊？！”
他想到自己今天特地绕了一个区赶来的目的，攥紧拳头朝许言俞挥去，“我是来打你的！这次老子要把名字写在你脑门上，让你以后再也忘不掉老子的名字！”
……
五分钟后，六七个混混歪歪捏捏倒在地上，捂着伤口疼得呲牙裂嘴。小卷毛身上也挂着伤，撑着最后一口气从许言俞背后挥拳。
这一拳也没落在许言俞身上，他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屈肘顶在对方肋骨，然后拧身踢腿。
一脚把小卷毛踹出半米远。
随着小卷毛落地声音一起响起的，是一声怒喝：“许言俞！”
听到声音，站着的少年回头看过来。
正对着东边，太阳过于刺眼，许言俞没看清楚来人，倒是先看到对方灰黑格子短袖上挂着的教导主任的红牌。
其他小混混也都看到冲过来的老师，即使还疼得呲牙裂嘴，也还是强撑着捂住伤口往前跑。
小卷毛刚被踹倒，好不容易挣扎着站起来，还没来得及跑就被勾住肩膀强硬拉回去。
许言俞勾着他转身，朝教导主任迎过去，还很有礼貌的打招呼：“老师好。”
“这位同学被铁丝划到腿了，我正要扶他去医院。”
教导主任头疼：“而且谁跟你是同学？！他根本不是一中的！”
小卷毛没想到会遇上教导主任，头垂得越来越低。
许言俞又看了他一眼，眼神些许疑惑。
“别看了！再看你也认不出来，他就是三十九中的！他们校服颜色比我们的深一点。”
不是一中的学生，却跑来一中门口，还和一中学生打架，前因后果一目了然。教导主任看着被许言俞夹在臂弯里的人，语气不是很好，“同学，你需要去医院吗？”
小卷毛跟刚出壳的小鹌鹑似的，飞快摇头。
“那还不快放开他！快去学校上课！现在都高三了！你还这么懒散……”
不仅没能趁保安不在偷偷溜进去，还被教导主任撞见打架，现在只好被教导主任护送着往校门口走。不仅跑不了，还要听对方恨铁不成钢的教导，甚至威胁再这样就要请家长。
请家长就去请啊。
要是能请到也算见了鬼了。
许言俞烦不胜烦，无声加快脚步。
可教导主任也跟着越走越快，语速也一提再提。许言俞头都要痛了，终于在校门口时，听到教导主任话锋一转不再跟着自己絮絮叨叨，而是语气严厉：“迟到了？怎么还没穿校服？”
许言俞随意扫了一眼，看到校门口穿着最简单白T牛仔裤的男生。
背对着太阳，有点高，长得还不错。眼睛很漂亮，和他身后的阳光一样亮亮的。
许言俞觉得对方好像也在看自己，但被太阳刺得睁不开眼，也没再多看，趁着教导主任没在意自己，迅速迈过大门口。
男生好像说了什么，声音太小许言俞也没听清。倒是教导主任的大嗓门传过来：“哦，刚转过来啊？那快进去吧。”
=
慢悠悠晃到教室后门时，下课铃刚好响起。第二节下课是半小时的大课间，同学们陆陆续续出来往下走，去操场做课间操。
许言俞等了一会儿，看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打算回教室。
刚走到门口，郝宇星就唰的探头出来，正好和许言俞对上脸。
看到门外的许言俞，他肉眼可见的失落：“你没看到我给你发的消息吗？”
“没。”
郝宇星站在后门，心痛欲绝：“看你一直不来，以为你今天要逃课打游戏呢，我问你在哪个网吧，正打算逃课去找你。”
许言俞：“……”
郝宇星垮着脸默了半分钟，很快自己开解好自己：“算了，不去就不去吧，这周就要考试了，我好好学习。”
许言俞不说话，只是斜斜睨郝宇星一眼。
郝宇星好像被羞辱了一样，大呼小叫：“你那是什么眼神？藐视我吗？”
许言俞摇头：“没有。”
他拍拍郝宇星的肩膀，侧身坐在自己靠后门的位置上，“我相信你。”
操场上开始播课间操准备的前奏音乐，慷慨激昂的口哨声。
郝宇星在教室后门颇有些进退为难，最后拽着许言俞的肩膀：“走。我们去看看考场安排。”
“我有什么好看的。第一考场第一位，不一直都是这样吗？”
一中考场都是按上次考试排名安排的，许言俞从高一入学开始，一直都在那个位置考试。
“那你都考第一排在第一名了，不去看看吗？”
许言俞不再推辞，起身去教室门口的通知栏前看考场安排。从很早之前都是这样，他也确定自己的名字永远都在第一名，现在也省去寻找的过程，目光明确直直往上，看着第一行自己的名字。
第一考场第一位。
旁边郝宇星絮絮叨叨唉声叹气：“反正你的第一非常稳定，我的目标就是不掉到倒数第三。”
郝宇星说着，从表上最后一行看上去，往上数到第四个，定睛看过去。
倒数第四名却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原本班里倒数第三的名字。他愣了一下：“诶？我不是三十六名吗？”
许言俞垂下目光看过去。
他习惯了每次从上看过去第一个就看到自己名字，还没学会怎么在表格里找到特定的名字，扫了两眼也没找到郝宇星的名字，反而被密密麻麻的字晃得头疼。
郝宇星倒是很快就自己找到了，他指着倒数第五的名字：“我在这儿。”
又指着表格最后一行，“哦，班里即将来一个转校生，就是他。”
许言俞扫了一眼，无所谓：“哦。”
“这不是刚转过来吗？怎么就让人家开始考试了？”
郝宇星先打抱不平了一下，又很快忧愁，“也不知道转校生成绩怎么样？我还能保住我的三十六名吗？我都习惯这个名次了。”
“应该可以吧。”
“转校生成绩这么差？”
“我又不认识他我怎么知道。”
“好像班主任说转校生初中在六中读过，和你一个学校。”
郝宇星指着表格最后那个名字，虽然对许言俞认人记人的能力不报一点希望，但还是在对自己倒数第四名次的不舍下询问，“你一点都不记得了？”
许言俞看着他手指的表格，一字一句念出上面那个名字：“张、湛。”
在脑子里过一遍这个名字，试图找出有关记忆。
不到一秒后他自己就放弃了。
六中学生那么多，自己认不认识这个人都得两说，而且张湛这么大众化的名字，自己要是能记得才有鬼。
“不记得了。”
考场看过了，自己排在第一也看过了，许言俞懒得再关心其他东西，转身要回教室。
一回头发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比自己高一点，很不错的长相，眼睛格外漂亮。眼尾上下线条很利落，微微垂眸时睫毛浓长洒下阴影。
此刻，正目光沉沉看着自己。
此时，一个小男孩悄悄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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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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