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李絮用着心下了然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道，“原来是官家小姐，难怪这般颐指气使嚣张跋扈。”
“我，哪有！”师爷反驳，又听李絮忽然带着几分冷意说道：“你没有吗，你方才说我的姑娘经济来源不太正当，可是她们也是靠着自己经年练习的本事才能博取顾客青睐获得赏赐，而我一向觉得，只要非是坑蒙拐骗得来的好处，就没什么好让别人拿来胡乱猜测置喙的。”
“姑娘出身高门大户，未曾经历这些所谓的对着男人撒娇调笑赖以生存的青楼女子从而遭受的苦难，岂可能够随意轻视她们？”
“哼，”师爷闻言更加不屑，“她们能有什么苦难，不过就是仗着自己有着几分美色于是整日搔首弄姿顺手牵羊拿走那些骄奢淫逸没品的男人怀中的金银罢了。”
“姑娘此话差矣，”李絮说道，“你也说了她们可以依靠的就是自己拥有几分美色，然而世上女子成百上千，长相都是遗传，算是父母和上天赐予的礼物，这是别人给予不了的奖赏，并且能够称得上是有着几分美色已经能在一众同性当中脱颖而出了。”
“遑论，就算是你这样从小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进了我们花入楼，也只能算中等姿色，若是年老以后再不注重一下保养，就得沦为品阶最是低下的妓子，不能挑选顾客的同时还得变成负责上等品阶妓子房间洒扫的奴隶。”
说完，师爷已然气得咬牙切齿，彼时柳眉倒竖，指着李絮的右手都在颤抖，说道：“你，我都说了，不许将我和你手下的低贱妓子相提并论，也许她们的确比我多了几分美色，可是我能做到的事情，她们未必可以做到。”
“比如？”
“你只知道我是衙门的师爷，可你方才也已晓得我是我爹的闺女，而你开了这么多的青楼，每日迎来送往的顾客犹如过江之卿，难道就没听谁提起我们父女的名讳？”
说完，师爷语气和表情藏着骄傲，就听李絮再度故作恍然大悟说道：“哦，想起来了，的确有人提起，不过是说当今衙门的官老爷平易近人两袖清风，更加难得的是取了字号名副其实，本来姓郝，叫做浮屠，单独拎出来看都是很好的寓意，奈何拼凑起来谐音就是好糊涂，所以纵然当了大官，对于处理案件之类的事情也是毫无担当和主见……”
“你，竟敢在堂前嘲笑我爹，可知这是故意以下犯上胡作非为，依照法律理当重打八十大板！”
师爷再度恼怒，然而反观老翁，看见自己闺女生气，虽然听到李絮有些戏谑提起自己的外号，脸上却是痴傻的乐呵看戏的笑容，劝架似的摆手说道：“嘿嘿，敏儿不要这样计较，法师说的都是实话，何况前面他还夸了我呢……”
“什么时候？”
师爷问道，老翁回答：“他不是说我平易近人，两袖清风了吗？”
“爹，”师爷更加着急说道，“那是你不知道，他在变着法子说你，平易近人就是当了大官没有威严不能镇住场子，两袖清风就是说你没钱。”
“这……”郝浮屠闻言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却也还是代替李絮朝着郝敏说了好话，“他也不算撒谎，须知京都经年卧虎藏龙，不管像是繁花似锦热火烹油的朱雀大街，还是偏安一隅闲情逸致的玄武小巷，出入往来的没有一个不是非富即贵的皇亲国戚或者土豪劣绅，再有浪迹江湖匡扶天下的名门正宗，偏生是我这样一个文治武功都不出众甚至很差的年过半百的糟老头子掌握到了衙门的生杀大权，若非生了你这样子的一个蕙质兰心的闺女，安能平安喜乐，优哉游哉度过余生？”
“的确，”李絮继续笑着接话，“大人能有今日，全部仰仗你的闺女。”
“爹……”郝敏回眸看着她的父亲开始谦虚反省自己，眼中心疼的神色溢于言表一闪而过，然后转头发现李絮还想继续说着刺|激她的话语，干脆厌恶打断，“你最好能闭嘴，我与我爹的事情与你无关！”
然而李絮并没被她的气场震慑，甚至更加泰然自若解释，“虽然好糊涂大人并不擅长办理案件，但是奈何他有一个好的子孙后代，也就是你。坊间传言，专门负责掌管诏狱的北镇抚司有位神秘的编外人员，乃是大臣的直系亲属，别的能力暂且不论，但是岐黄之术却很精通，莫说妙手回春悬壶济世，甚至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然而其人个性古怪，轻易不肯救治活人，只愿代替仵作和御医勘验尸体和疗愈宫中的王孙贵胄……”
“京都之内都说其人乃是三品往上元老级别的世家大族家里百年才出一个的青年才俊，理当风流倜傥才华横溢，有着潘安之貌和玉树之姿，谁会想到对方竟是一介女流，而且虽然身份神秘却能明目张胆藏身衙门做了一个只有五品的糊涂大官的师爷呢？”
“我没有说错吧，郝敏姑娘？”
说完，李絮凤眸微眯，一副“你的底细我全知道”的得意模样。
“这些都是宫中和大内的密辛，你是如何晓得？”
郝敏听完他的话语先是震惊，然后沉默片刻质问李絮，就听他说：“第一，姑娘方才被我气得跳脚的时候，身上掉下来了两根银针，仔细一看与平时普通人物使用的不同，长短和粗细都和绣娘制作绸缎或者狱卒惩罚犯人时候的那种大相径庭，唯一符合情形的就是大夫了……虽然我国目前拥有的女性郎中很少，甚至可以说是凤毛麟角，但是并不代表没有；第二，方才我也说了，好糊涂大人两袖清风，纵然他再怎么疼爱闺女，又能从哪得到足以买到王孙贵胄圈子里头时新流行的傲霜枝的金银呢？所以只能是你自己买的，而你必定与大内有所联系，须知御医都要时刻住在宫中晨昏定省去给各家主子请安号脉，从没听过有谁能够出入自由甚至兼职衙门师爷的；第三……”
说到这里，李絮忽然顿住不再说了。
“第三又是什么，怎么还不说了，害怕了吗？”
郝敏不由自主问道，却见李絮略微低头看了一下地面和黑白相间的罗汉鞋子，然后抬头唇齿之间荡漾开来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秘密，下次再和你说。”
“你少废话，现在就说！”
郝敏故意发号施令说道，恼怒的情绪再度到达顶点，然后就见李絮有些无奈朝她道歉说道：“不好意思，我很不该对你揭短，尤其你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在场的除了你的父亲还有很多年少有为的差役大哥，这样与你在堂前对峙恐怕日后有损你的声名……”
说着，李絮转而伸出脑袋看向彼时不知所措的郝浮屠，“大人，小僧可否要求和令嫒的这段对话不用记到卷宗之上？”
他说得小心翼翼，甚至可以说是与先前泰然自若的姿态完全相反，但是郝浮屠闻言还是恍若找到救命稻草似的接连点头然后劝诫郝敏说道：“可以，可以……敏儿，你瞧法师还是多么在意你的面子，别再气了，大家阖家欢乐，阖家欢乐。”
方才开始就被晾在一边的胡乾彼时却想开口，只是半天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切口，于是他说：“你们现在吵完了吧，我的案件还管不管？”
“这……”郝浮屠又再犹豫不决，有些求助似的看向自己闺女，然后听她铁口直断，“本来这就只是一桩寻衅滋事的普通案件，奈何这位道士先生说了其中可能涉及人命，那就不能当做无事发生，依照我的意思，理当彻底调查。”
“啊？”郝浮屠有些傻眼，心里却也明白依照自己闺女的个性，这是因为对于法师看不顺眼，这才决定帮助那个穷困道士翻案的，但是他也不敢驳回她的诉求，于是欲哭无泪对其说道，“敏儿，你是认真的吗？”
郝敏没有回答，而是一改先前心浮气躁的模样，沉着冷静分析说道：“既然先生说了是在城郊的那片名为夕照中的枫林里头发现的死人，时间又是清晨，现在已经三更半夜，我看明天早上我们就去勘验一下这具无名女尸比较好吧，顺便还能调查清楚他有没有撒谎。”
“等下，”李絮说道，“那他欠我的金银又该如何？”
“这个，”郝敏说道，“如若真像他说的那样，这具无名女尸和先前提到的人口失踪案件有关，事成之后衙门会有一笔不菲的悬赏金额给他，彼时想必就能还你的钱了。”
“还有这种好事？”李絮问道，就听胡乾毫不在乎说道：“就算没有尔等衙门的悬赏，我也可以还清和他之间的债务。”
“没有想到你这穷困道士还有几分骨气，”郝敏难得赞叹说道，“只是看你身上的伤势……不过还好，遇到的是我，只要两针，保管药到病除。”
继而她又说道：“我看既然你也愿意赔钱了事，就不用再坐牢了吧？放心，我会安排衙门的住处给你，等你明天早上好了，我们再去夕照中。”
“多谢……”
感谢观看，有点想磕郝敏和胡乾是怎么回事，哈哈哈哈可惜自己写的不是言情，而且她也已经有了一个女性CP，在后面会揭晓，敬请各位宝子期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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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琵琶语（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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