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复仇

萨特·策兰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他的手指不自觉痉挛——这确实是他的笔迹,带有来自他本人的微弱魔力。

我怎么会知道自己会失忆,又清楚自己会在什么时候醒来?

失忆是我有意为之?

可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疑问一个接一个,盘旋在脑海里,萨特·策兰给自己倒了杯冷水,平复情绪后拿起日记继续看下去。

“今天,指我看到这行字的时间,是1778年8月13日,我在8月10日接了一单偷渡的活,和我对接的人名字叫尤安·贝尔克。”

“1778.8.13备忘:

·接洽尤安·贝尔克,地狱七层,今日15时黑盐咖啡馆议价(建议抬高三成)

·书桌右抽屉房间租赁合同(半年期)”

“失忆是为了复仇,这是我故意为之,对现在的我来说,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到黑林地的旧房子里去,你会想起一切。”

萨特端起水杯又喝了一口,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找到了向一位新晋领主复仇的方法?

他不怀疑自己的记仇能力和报复决心,只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胆子大到敢向领主复仇,也没想到自己为了复仇不惜失忆。

目光下移,萨特·策兰看向最后一行字,再次坠入回忆的漩涡。

黑林地,他很熟悉这个地方。自他有记忆起,他就和母亲一起生活在那里,它位于地狱第五层的边缘,直到后来母亲身体状况恶化,他们才不得不搬到阿比尼斯。

那片荒芜的野地,距离深渊仅一线之隔,萨特童年吃的最多的东西是四翼乌鸦的肉酱面和药草炖六眼魔狼。

那栋老房子的阁楼上长年有大量的猫头鹰和燕子停留,萨特喜欢爬到在阁楼上和它们一起入睡,燕子停在他身上,猫头鹰挤在他旁边。

萨特叹了口气,伸手拉开右手边的抽屉,果然找到了日记里所说的合同。

合同的签订时间是1778年8月1日,萨特试图回忆当天的情况,可惜什么都没想起来。

按照合同规定,房东会在每天九点,十二点和下午五点为他送一次餐,租客有其他情况需要提前告知。

钟楼敲过第十一响,萨特猜测自己之前应该通知过房东今天早上不用来。

他去盥洗室简单洗漱一番,按自己的习惯穿戴好,决定等到十二点再决定是否出门找东西吃。

在等待不知道是否会来的午餐的同时,萨特把整个房间翻了一遍。

书桌右边抽屉里,合同的下方,有一个红木盒,萨特把它拿起来,为它的分量感到好奇。他把木盒放在膝盖上,打开铜扣。

哗啦——

色彩各异的大小宝石迫不及待地从放得满满当当的木盒里滑出,落在书桌上、地板上和萨特的身上。阳光照在这一地宝石上,折射出炫目的彩光,房间里流光溢彩。

萨特·策兰:……

我当时为什么不拿个大点的盒子装?

木盒中央躺着一把通体漆黑的枪,在众多宝石的簇拥下,莫名让人联想到沉睡的巨龙。而此时,这条巨龙的沉眠明显被人打扰了。

鳞片状金属纹路在枪身流动,枪面上裂开一只金黄色的眼睛,转动几番后,猩红竖瞳对准了萨特的方向。

萨特·策兰:“上午好?”

眼球隐没,一张满口利齿的嘴浮现,声音嘶哑:“……我告诉过你的,萨特,你早该换个盒子了。”

“抱歉,”萨特一边回应一边到处捡宝石,“我今天下午去买。”

“等等……”那张嘴有些迟疑,莫名有些兴奋,“萨特·策兰,我叫什么名字?”

正在收拾宝石的萨特一顿,口吻平淡:“有什么不对吗,该亚法?”

他拾起一枚鸽血红宝石,放回木盒,另一只手却紧紧攥着一张纸条,上面用他本人的字体写着:

该亚法,金属之龙,一把需要用宝石镇压,金币喂食的枪,使用时无需填装(挺好用的,去地狱的时候记得带上)。

这张纸条想必是和宝石一起滚到地上的。

萨特庆幸失忆前的自己足够谨慎,谁知道刚刚没有答出它的名字会发生什么。

眼球再次出现,扫视一圈,但没有看到萨特——他此时正忙着捡落在桌下的宝石。

该亚法曾经是一条巨龙,但是自从它被这只恶魔欺骗签下契约起,就长期以一把枪的形态被困在盒子里,沉睡在宝石堆中。

但是今天——它回忆起刚刚看到的萨特·策兰,他脸色苍白,深灰色的瞳孔带着一缕迷雾般的茫然,虽然被他隐藏得很好,却还是被这条龙以捕食者的敏锐感受到了,它开口:“没什么……萨特,今天怎么想起来找我了?”

“不是找你,我今天下午要去和人谈生意,来翻点首饰。”萨特正好拾起一枚菱形切割的绿宝石戒指,顺手把它戴上左手食指。

曾经,某个无聊的恶魔男爵总结出了恶魔和巨龙的十二个共同点,其中之一就是他们都非常、非常痴迷于宝石。

宝石!美好的宝石!薰衣草似的紫水晶,天空色的蓝宝石,太阳般耀眼的黄翡翠,还有比森林浓荫更鲜翠欲滴的沙弗莱,这些光彩夺目的小东西总是让他们着迷。

该亚法:……

……

[(阴云密布之荒野,五重黑影如鸦群盘旋。闪电撕裂天际,白衣王浴血而立,长发曳地,五柄镰刀寒光隐现。)

【贪婪】(枯枝般的手指撕扯着空气)看哪,那傲慢的星辰终坠入尘埃!你的骸骨将化作我宝库新砖,我王冠上的珍宝将渴饮你的脑浆!

【暴怒】(浑身燃着硫磺之火)灰烬中尚存余烬!雄狮虽伤,爪牙犹利!(踏碎岩石)他的心脏仍在跳动,我等岂敢妄言胜利!

【暴力】(以锁链拖行巨镰)屈服吧,白衣王!(狂笑如雷)让我为你带上猩红冠冕!

【懒惰】(倚靠枯树枝干)倦怠的藤蔓已缠满我的武器,你的挣扎不过困兽之斗,何不就此长眠?

【欺诈】(面具流转七种面孔)此乃和平之甘露(执水晶杯盛满毒酒)饮下吧,尊贵的陛下(屈膝行礼)。

【背叛者】(立于悬崖阴影处)群鸦已啄食所有诺言,潮水吞噬您最后的退路。

【白衣王】(爆发狂笑,长发散乱)我唾弃你们愚昧的自大,我嘲笑你们盲目的乐观!亲爱的同僚们,我终将回归——(六柄染血镰刀从不同方向切入他的关节)]

正午十二点,萨特的房门被人轻轻敲响。

一个柔和的嗓音响起:“梅森先生,您的午饭。”

赫伦·梅森,他在人间使用的名字。

萨特合上手中这本名为《白衣王之死》的戏剧,起身开门,一位身高将近两米的女士站在门口,她体格健美,身材匀称,铁灰色的长发在脑后挽成发髻,单手端着一个托盘站在门口。

看见萨特,她微笑介绍道:“今天的午饭是红菜肉汤,我在里面加了防风草。一道沙拉,按您上次说的,我少放了豌豆。还有一份馅饼和一杯茶。”

“有劳您,弗拉基米尔女士。”萨特接过托盘,笑容和煦。

“不客气。”阿格拉菲娜·弗拉基米尔点点头,“祝您用餐愉快。”

……

萨特把托盘放在书桌上,开始享用自醒来之后的第一顿饭。

出乎他预料的是,这顿午饭的味道简直惊艳。

红火的汤汁中,带髓牛骨冒着热腾腾的香气,鲜甜的肉汤带着开胃的酸味——这是加了番茄的原因,防风草有轻微的坚果香气,和红菜一样吸饱汤汁。沙拉由土豆、胡萝卜、豌豆、酸黄瓜和小块熟鸡蛋加上蛋黄酱拌制而成,散发出微妙的香气,想必是还加了一些不知名的香料。

而那块被均匀切成四份的馅饼,萨特至少可以从它的切面和味道上分辩出包括土豆泥、碎牛肉、蘑菇、卷心菜在内的至少四种馅料。

心满意足地解决掉这顿午餐后,萨特抓起手杖,决定出门转转。

现在是十二点三十五分,萨特·策兰走在牡蛎大街的人行道上,并不算强烈的日光照在他身上,公共马车驶过,拉车的巨大马匹身上有鱼一样的鳞片,在阳光底下闪闪发光。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有的个子高大超过四米,肌肉发达,面生独眼;有的身形高挑,面容精致,耳朵尖长;更不用提某些面色青灰,身披黑袍的亡灵或者那几位高度仅到常人大腿的矮人。

头顶羚角的萨特在人群中并不显得突兀。不过考虑到近年来地狱与人间界再次紧张起来的关系,如非必要,他从来不会主动暴露自己恶魔的身份。

——什么?您问我的角?啊,我也不清楚具体是混了哪族的血,才让我长出这对十分不方便的尖角。

——也许是北地精灵吧,我听说有些居住在森林深处的部族会长出鹿角或者羊角。

——天哪,恶魔?我的朋友,您真会说笑,我从出生到现在都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物种呢,不是每个人都像您那样幸运,拥有如此丰富的阅历。

主打一个,你不问,我不说,你一问,真惊讶。

……

蒙蒂城的日光在鳞马铁蹄下碎成汞珠,萨特驻步白海螺广场,看了一会白尾海鸥啄食游客手中的鱼干。

“先生要买包鱼干吗?”摊贩笑着推销道,“喂海鸥也算我们蒙蒂城的特色旅游项目了。”

蒙蒂城靠海,城市东面便是亚宁海,圣劳伦斯河穿城而过,把城市分为南北两个城区。捕鱼业、鱼类加工业和旅游业是它的三大支柱产业,摊贩兜售的鱼干就是捕鱼业和鱼类加工业的副产物,由一些小杂鱼和鱼类加工的边角料做成,一般卖给游客喂海鸥用。

萨特买了几包,走向悠闲漫步的海鸥群。

也许是习惯了游客的投喂,这群鸟儿展现出了和其他同类不一样的礼貌风度。

它们注意到这位提着好几包鱼干的投喂者时,并没有像打算和对方同归于尽一样扑腾翅膀猛冲过去,而是安静地等这位头生双角的游客找到一个满意的地方坐下后,才慢慢聚拢过去,情绪之稳定,几乎要让一些人自行惭秽了。

难怪亚宁海沿岸的人们有句常用的调侃:像蒙蒂城海鸥一样文明。

《白衣王之死》

一部以地狱第六层领主在地狱犬荒原被其他领主围猎为题材的戏剧,作者署名“狄塞涅索”(据考,此人实际上并不存在,然有传言称该其与第六层旧领主的弄臣有密切联系)。

本剧于1770年在地狱第三层的塞乐丝大剧院初演并大获成功,它的第一个通用语译本在1771年正式在人间界发行。

在第一幕结尾,“背叛”拒绝了“贪婪”合作的邀请,而“欺诈”向“白衣王”献上千目虞美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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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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